樓后的小河

韓春旭

這是在四星級香格里拉大飯店的身后，也是我家24層住宅高樓的身后，流淌著的一條纏纏綿綿的小河。這是在北京越來越走向現代都市，很難再尋到的一條古老而悠哉悠哉的小河。它肚里的水從玉泉山流淌下來，路經我們這里，再流向天安門的金水橋畔，年年月月，月月年年，從沒睡去地流呀流!

小河遠處陪伴的是朦朧的西山，身邊終年廝守的是片開闊的菜地。時常與它敲叩嬉歡的是一群群溫順的綿羊，還有“白毛浮綠水”的大大小小的鵝。每當你走近它，心中自然地就會詠出“小橋，流水，人家”的詩句。

無論是春，是夏，是秋，是冬，無論是清晨還是暮色，只要閑下來，我總要去望這條小河，它在我的感情里，已是一條丟不掉的愛河。我愛它不僅僅是那天然的流動，不僅僅是那清明透亮的光澤，而是它喚起的一種心情，這心情該是精神上最奢侈的一刻。

當你在現代的人潮車陣，十里煙塵中，或是被物欲牽絆，或是受到人際關系的糾纏，或是唯恐與別人失散，拼命地趕時髦，擠熱門，而終日都在奔勞競逐，搞得“心勞力絀”的時候，你踩著潮潤潤的泥土，踏著剛出芽的青草，來到靜靜的小河邊。小河水緩緩地流著流著，輕輕地，輕輕地，仿佛像母親一雙溫熱的手，使你不能不乖順地躺到它身邊，任它柔軟地舒展著你的心。剛剛還在塵俗中慌亂的你，此時卻醉在“抬頭看天外”的一片幽靜和清涼之中。

你凝望藍天，天寬朗博大；你凝望云朵，云飄逸瀟灑；你聆聽鳥叫，鳥輕盈自在；你再望眼前的小河，水濃綠得更顯濃綠，與天空漫步在一起，使你煩熱的心立時沉下來，領略的是一種凝重，肅穆和深邃。這時，眼前一塊圓滾的石子，河水一根水草彎腰的飄動，都會燃起心中一種神迷的溫情，仿佛河水是一線靈泉，引你又回到本該有的世界。

你真想騰起身來，擁抱藍天，擁抱小河，擁抱吹口哨的輕風，也擁抱每一根嬌嫩的小草。心靈順著河水的流淌，仿佛一點點地沖洗著上面的脂肪，你會像犯錯誤似地對著小河反省自己，想自己生活內容的雜亂無章，都是因為精神上的抄襲的模仿，想自己丟失了內心的松快與安然，都是因為心思被名心利欲所占滿……想著，想著，自己會像小孩子似地對著河水抓耳撓腮地傻笑，你會感到名心利欲、人際糾紛在自然的大生命里是那么無足輕重，微不足道。眉眼清靈了，心也清靈了，陽光，草香，鮮活的空氣又都重新返回了心中。

一次，望著小河，我的眼里悠悠忽忽地淌出了淚水。小河，每一分鐘，每一分鐘都呈現著生命不息的流動，不需要別人的承認，獨自領受著自己的喜悅，自己的清靈，自己的寂寞，任性適意，逍遙自如，有著亙古的寧靜。

小橋流水，純樸天然，充滿古意之美，而我們呢!在物質文明進步一日千里的現代世界里，我們該時時地停下腳步，在這里靜靜地坐坐，靜靜地坐坐。

(建琳摘自《北京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