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檐下

匡建二

江南的雨，說來就來，將我閑逛這個小鎮夜市的一點雅興，澆得無影無蹤。

夜沉沉。石板巷里的行人已很稀落了，遠處傳來賣豆腐腦的小販時長時短的叫賣聲，還有雨的浙瀝。我百無聊賴地扳著指頭，心里空蕩蕩的一一呆就呆一會吧!反正是閑逛。

“咔嚓!”驀地，有人擦亮了一根火柴，一團桔紅的光，將這深巷的一角映亮。哦，雨檐下，還有一位“伙伴”?？上?，火柴梗的生命是那樣的短促，我還沒能看得清他的臉目，便熄滅了。

“喂，同志，聽說夜市很熱鬧，是嗎?”

“哦，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一位姑娘嚅嚅囁囁地回答。

“咔嚓!”她又擦亮一根火柴。這回，我看清了她的臉，那個微微上翹的小鼻子，象是雕塑的，顯得既淘氣，又活潑。她此刻正靠墻坐在雨檐的石階上，捧著一本書，就著火柴光，飛速地看幾眼，然后默誦著。好用功的姑娘!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欽佩，再也不敢去打擾。

雨，依然沒有停歇。夜幕也愈來愈濃。黑黝黝的巷子里，只有雨的吟唱。我幾次都想冒雨跑走，但瞥一眼她的影子，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盡管，我跟她素不相識，但畢竟是位姑娘，我一跑，她會怕的。

突然，“撲嗒，撲嗒!”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這靜謐的雨巷里，顯得格外清晰。

“小秀，小秀!”來人邊喊邊走近我們，是位婦女的聲音。

“哎，高老師，我在這兒呢!”

雨檐下的姑娘興奮地應著?！斑青?”又劃著了第三根火柴，高高地擎過頭頂。桔紅的光，將夜幕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呔，真黑!不巧，手電筒昨晚讓一位同學借走了。我想，今天天氣不好，你會走得晚些，趕到你上班的地方，別人說你走了。怎么，沒淋上雨吧!”

“沒呢!剛下雨，我就在這兒躲了。乘閑，將你昨天講的課，草習了一遍!”

女教師來到小秀的身旁?；秀遍g，她把小秀牽起，讓趴在背上。我正詫異著，只聽見“哐”一聲，有什么東西跌落在地上。

“糟糕，掉什么了?”

“哦，不礙事!”

“咔嚓!”小秀又劃亮了一根火柴。掉在地上的是一副拐杖!我頓時象被一股什么力量驅動著，情不自禁上前，拾起拐杖，遞給姑娘。

“太謝謝你了!哎，同志，你不是上夜市吆?咱們同走吧!這有傘呢!”多純真的聲音。天使的聲音。

“不，不啦!我，我還得等一位朋友呢!”

我的臉一陣陣發燒，多虧了黑夜，掩飾了我撒謊時的窘。

“那我們先走了，再見!”

撲喀，撲嗒!一陣堅實的腳步聲，一豆忽明忽暗的火柴亮，漸漸在夜巷里消失了。雨檐下，只剩下一個心潮起伏著的我。從這兩個女性的身上，似乎傳過來一股熱流，猛烈地沖擊著我的心扉。我真后悔，剛才沒有跟她們一起走。盡管，火柴的光亮是微弱的，但畢竟照得見路呀!

但不管怎么說，我不會再徘徊了……

(摘自《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