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騁
葛劍雄先生(貨殖何罪》(《讀書》一九九六年第九期)縱橫恣肆,古今事例信手點化,可謂文理俱佳,令人獲益匪淺。但說“深感太史公的遠見卓識,不僅遠在一般學者之上,也比當代某些史家高明”,很有類比不當的意味。關于為史一道,司馬遷無人可及大概已是古今共識。再往寬泛處看,司馬遷身后還沒有任何學人能在對歷史、社會、人事諸多方面的綜合把握上可與之比肩,這恐怕也不算妄言。
司馬遷功同《春秋》,他是否享有過哪怕片刻,如同孔圣人般的社會崇敬呢?答案是,從來沒有。于是,司馬遷又給后人留下了一個沉重命題:為何寫出過“圣人級”專著的作者,得不到圣人級的待遇?
其實,司馬遷留下的這個命題,他自己已先行破解過,他說:“刑余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世也,所從來遠矣……自古而恥之?!?《報任安書》)原來大質已虧的刑余之人已失去受人尊敬的資格。所以,司馬遷又說:“雖累百世,垢彌甚耳?!碑斎藗優樗抉R遷驚天地泣鬼神般的文思欷噓不已的同時,又不防墮入其生前已存在、身后仍延綿不去的世俗觀念中去,從而絕不會以虔誠的崇敬面對司馬遷。
須知,不論對什么人來說,只要能與司馬遷放在一處較高下,都是一種抬舉,而不是相反。另外,有關貨殖問題,胡適先生曾有過與葛先生類似的結論,這就是所謂的英雄所見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