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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一槍

1999-06-14 01:48夏國強鄧榮弟/文褚大偉/圖
民間故事選刊·上 1999年6期
關鍵詞:副官監獄長

● 夏國強 鄧榮弟/文 ●褚大偉/圖

1978年春,中央決定特赦一批在押的原國民黨高級將領。這天,江南某省法院院長古劍飛在審閱特赦犯人的名單。突然,他目光一閃,盯在"何達"這個名字上,臉上露出了十分驚詫的表情,嘴里喃喃地念道:"何--達,何--達……"他急速地翻開何達的檔案材料,只見上面寫著:

何達,男,1920年出生,籍貫河北,原系國民黨第七兵團黃伯韜部的少將參謀,在淮海戰役中被我軍俘獲。該犯是雙手沾滿革命烈士鮮血的劊子手,1942年6月,在其任國民黨上饒集中營訓導團副主任時,曾親手槍殺我新四軍派往贛東北蘇區的特派員喬震南……

看到此處,古劍飛的身子猛一顫。他鎮定了一下情緒,接著詳細地看了犯人的自述和省監獄對何達在獄中表現的鑒定材料。鑒定材料寫道:何達在押期間不服管教,常與犯人吵架斗毆,曾多次企圖自殺,一再說共產黨虧待了他。后來又說他不自殺了,揚言要留得青山在,等待著共產黨來為他平反,向他賠禮認錯。鑒定認為何達是個至今不思悔改的頑固分子,建議不予釋放。

古劍飛合上卷宗,思索了片刻,便撳響桌上的電鈴,吩咐秘書:"備車,馬上去省第一監獄。"半個小時后,古劍飛來到第一監獄,他對監獄長說:"你馬上安排一下,我要同何達談談。""古院長,是審訊嗎牽""不,把他請到客廳。"監獄長聽到"請"字,不禁愣了一下,隨即一個立正,說了個"是"字。

監獄會客廳布置得整潔雅致,大方宜人。古劍飛落座不久,監獄長便領進一個人來。古劍飛定睛一看,只見來人年近六十,矮小精瘦,臉色蒼白,一對深深凹進的眼睛里射出一股陰森冷酷的光芒,嘴上有一道紫紅色的斜形疤痕,十分刺目、怕人。

監獄長示意古劍飛,這人就是何達。古劍飛當即起身離座,笑容可掬地招呼著:"請坐牎"并遞給他一支香煙??墒枪艅︼w熱情的態度卻絲毫沒改變何達冰冷的表情,他毫不客氣地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煙,讓對方給點燃了,又冷冷地瞟了對方一眼,坐下后便旁若無人地埋頭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古劍飛默默地盯視了對方一會兒,才柔聲問道:"你叫何達嗎牽"何達一聲不吭。監獄長可忍不住了,他威嚴地說:"問你話呢牎聽見沒有?"何達還是一言不發,只顧埋頭吸煙。

古劍飛朝監獄長擺擺手,和顏悅色地說:"何達,我很想聽你談談你的經歷,特別是你在上饒集中營的那段經歷,因為,我和喬震南的關系非常密切。"何達一聽"喬震南",身子突然一顫,他猛地吸了一口煙,使勁把煙蒂在煙灰缸里撳滅,然后慢慢地抬起腦袋,用鷹一樣的目光斜睨了古劍飛一眼,一雙手神經質地絞動著。足足沉默了兩分鐘,他才極不情愿地開了口:"好吧,我……說牎"何達到底說了些什么呢牽故事便回到三十多年前了。

1942年,當時擔任新四軍某團政治部主任的喬震南,奉命視察贛東北蘇區。不料,他剛從黃山趕到江西婺源時,就因叛徒出賣被敵人逮捕,并關進了江南魔窟--上饒集中營。

集中營最大的頭目是訓導團主任毛康,此人四十開外,上校軍銜,是軍統特務頭子戴笠的親信,是個陰險毒辣的笑面虎,人們背地里都稱他為"毛坑"。集中營的二號人物便是訓導團副主任何達。何達出身于商販世家,11歲時失去父母,孑然一身,流落街頭,以后結交上一幫喝過雞血酒的"小兄弟"。他重義氣,有膽量,善扒竊,會拳腳,專與豪門作對,小小年紀便成了"浪子"群里的頭兒。日寇入侵中國后,他從軍入了國民黨軍隊,經過苦練,學成一身好功夫。尤其是槍法特準,能在50米內射滅香火,人稱"天煞星"。1938年3月,在國民黨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指揮的臺兒莊對日戰役中,何達英勇頑強,初露鋒芒。他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刀劈軍曹,生擒日軍嘰谷師團的旅團長龜田大佐,成了傳奇人物,受到李宗仁的嘉獎。傷愈后,他身上留下斑斑彈痕,臉上落下一道令人心悸的刀疤。從此他官運亨通,一下從見習排長升到少校營長,1942年初,調到上饒集中營升任為訓導團中校副主任。

當時關押在上饒集中營里的犯人,大多是在皖南事變中被俘的新四軍干部。何達本是個正直的熱血青年,他與這些"囚犯"相處久了,自然便被共產黨人的凜然正氣、英勇無畏的言行深深地打動了。碰巧,在這期間,他又遇上了他的堂兄何偉。何偉是共產黨的秘密聯絡員,他的公開身份是市立醫院的外科大夫。何偉通過幾次接觸,摸清了何達的心事,經過周密的思想工作,把何達爭取了過來,并且根據上級指示,讓何達暫時呆在集中營,同他保持單線聯系。也就在這個時候,喬震南被捕了。

這天,何偉請何達吃飯,餐桌上悄悄將上級指示告訴何達,要他設法盡快救出喬震南,并且不要暴露身份。按說,以何達的身份,救出個把犯人不會太難,但是喬震南是個要犯,集中營對要犯囚禁得特別嚴,須有毛康簽署的特別通行證方能出入。因此,何達左思右想,一時琢磨不出個好辦法。

這天,何達前往關押喬震南的秘牢探視,他看著身受酷刑倒在那陰暗潮濕巖洞地上的喬震南,在發出聲聲痛苦的呻吟,他難受極了,不由得暗暗發誓:一定要盡快營救。他終于想出了營救的法子,一天,毛康去第三戰區司令部參加一個重要會議,三天后才會回來。何達決定立即采取行動。

第二天黃昏時分,何達正在辦公,突然,副官緊張地敲門進來,俯身急切地報告:"何副主任,不好了,喬震南死了牎""什么牽"何達渾身一震,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嵌著斜形刀疤的嘴唇顫抖著,"你說什么牽誰死了牽快說牎""喬震--"沒等副官說完,何達甩手推開對方,旋風般地沖出房門,跳上吉普車,"呼--"一陣吼叫,便像離弦的箭馳向監獄。

何達來到牢房時,牢門已開,幾個衛兵惶恐地垂手而立。只見喬震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灰黃,頭上臉上全是剛剛被澆過的冷水。何達掉頭四顧,大聲吼罵一陣后,便蹲下身子,將手背貼在喬震南的鼻孔處,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站起來,猛一揮手"啪啪"扌扇了站在他身旁的衛兵兩個耳光,然后咬著牙怒斥道:"混蛋牎你們這幫畜生,叫你們下手輕點,偏他媽的不聽牎"

何達氣沖沖地回到住處,將身子埋在了沙發里,雙手按著太陽穴。這時他的副官悄悄進來,隨手將一杯"白蘭地"擱在何達面前的茶幾上,勸道:"何副主任,請息怒。事既已出,引以為戒就是了。你看,下一步該……"

這位副官是"毛坑"的表侄子,他的官職不大,但身份特殊,加之"毛坑"嫉賢妒能,何達對這位副官便懷有戒備之心。此時他斜睨了副官一眼,問:"以你之見牽"副官的老鼠眼兒骨碌一轉,不陰不陽地說:"毛主任不在,你看著辦吧牎"何達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沮喪地說:"本該請示毛主任,可他有要務在身,不便打擾。這樣吧,照老規矩辦,把尸體扔進八號坑。副官,你勞駕一下,執行吧。"說罷,何達又思忖了一下,補充道,"等天色暗下來再動手,免得引起政治犯的注意。"

晚上7時,何達用過餐,舒展雙臂活動了一下筋骨,迅速著好戎裝,佩上槍劍,往八號坑走去。八號坑位于集中營西側的山坳里,這是一個大型廢磚窯,里面挖有一丈多深的坑,坑里鋪著很厚的石灰層。何達來到八號坑附近時,正巧副官領著幾名衛兵把喬震南從一輛囚車里抬出來。就在何達走近窯口的當兒,突然聽到"嘟嘟--"一陣汽車喇叭聲,緊接著,一輛小吉普疾駛而來,"嘎"一聲貼著何達的身后剎住了車。何達敏捷地轉回身一看,只見車門開處,毛康臉色陰沉地走下來。

何達心里咯噔一跳,趕緊上前一步:"毛主任,您回來啦牎"毛康鼻子哼了一聲,隨即居心叵測地瞟了何達一眼:"喬震南怎么回事牽""他突然死了……也許是用刑過重。""哦,抬過來讓我看看。"

衛兵抬著擔架來到毛康跟前放下,車燈射向仰臥在擔架上的喬震南。毛康脫下白手套,伸手翻開喬震南的眼皮,細看片刻,隨后扯開喬震南的胸襟,彎下腰將耳朵貼在喬震南的胸口上。過了一會兒,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獰笑。他這獰笑,笑得何達心里直涼。他強作鎮定地問:"主任,怎么樣牽"

毛康不動聲色地用大拇指指甲撳住喬震南的人中,冷不丁朝下一按,只聽見一聲微弱的呻吟,喬震南身子顫動了一下。

眾人都看得驚呆了,何達腦子里"轟"了一聲,全身一陣發麻。毛康奸詐地沖著何達一笑:"幸虧我得到消息趕回來了,哼牎要不,可就放虎歸山了牎"借著手電光,何達瞥了一眼副官,發現對方正不無得意地摸著下巴。何達明白了,迅速鎮定了下來。毛康問道:"軍醫官呢牽"副官連忙趨前答道:"回弋陽了。""誰準的假牽"何達平靜地說:"是我。"

"噢--"毛康沉著臉從頭到腳打量了何達一眼,冷笑道,"嘿嘿,真巧呀牎難怪今天你穿戴得這樣整齊,原來是親自送喬先生上西天牎嘿嘿……"

何達直僵僵地站著,一聲不吭地怒視著對方。突然,他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軍衣,擰亮手電,照著傷痕斑斑的胸脯,眼睛里像要噴出火來,一步一步朝毛康走去,邊走邊說:"毛主任,把你的衣服也脫下來,讓兄弟們開開眼界,看到底誰對黨國忠誠牎"

毛康萬沒想到何達會來這一手,慌得朝后連退了幾步。有個衛兵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拔出手槍。何達大吼一聲,一個貼腕擒拿,只聽"呱噠"一聲,那衛兵便"哎喲"一聲慘叫,他的胳膊已脫了臼,手槍也到了何達的手里。毛康又驚又怕,眼珠一轉,忙對衛兵叱道:"放肆牎"隨后裝出笑臉對何達說:"哎呀,何老弟,開個玩笑嘛,何必當真呢牎誰還不知道你,身上的每一塊傷疤,都有一個英勇的故事。好了好了,自家人莫傷了和氣。副官,還愣著干什么牽快把犯人押送回去牎"老奸巨猾的毛康深知何達"天煞星"的脾性,一旦動了真怒,天皇老子他也敢打。再說何達還有李宗仁這個后臺,因此他立即隨風轉舵,避開與何達的正面交鋒,他打著哈哈,登車走了。

何達氣呼呼地回到房間,斟滿一杯白蘭地,一仰脖頸灌了下去,重重地倒在床上,暗暗長嘆一聲,懊喪地捶了自己一拳,嘴里輕輕自語:"失敗了牎失敗了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牽

原來,喬震南的假死是何達同何偉設下的計謀。下午5點,囚犯開飯時,何達來到秘牢,將何偉大夫事先給他的可以使人假死的民間秘方"酥心麻醉散"偷偷撒進了給喬震南吃的菜湯里。半小時后,副官帶人來查監時發現喬震南已倒在地上,便以為他受刑而死,趕緊報告。狡猾的副官在報告何達之后,又掛了電話,向毛康稟告了一切。何達接到報告時,表面上大動肝火,心里卻一陣狂喜,因為軍醫官已被他事先支開了。他準備在夜深人靜時,將假死的喬震南背離八號坑,交給在外接應的何偉大夫。這一切本來布置得嚴密周全,天衣無縫,沒想到眼看大功就要告成了,卻半路上冒出個"毛坑"來,就這樣,營救告吹。

這件事發生以后,毛康表面上對何達無異于往常,但實際上暗抱戒心。他撤換了原來的看守,密牢里加了雙崗,取消了喬震南的放風。那位副官更像影子似的追隨著何達。面對這一切,何達又氣又急,只得每天借酒澆愁。

時光如流,一晃個把月過去了。這天,何達參加了第三戰區召開的緊急防務會議,得知日寇將在近期空襲上饒。上級命令集中營從速作好向福建轉移的準備,同時抓緊清查囚犯中的危險分子,以防他們趁機暴動。

何達預感到喬震南兇多吉少,馬上找到何偉,請求不惜暴露身份進行營救。經請示上級,何偉告訴何達,組織上考慮到集中營里的數百名革命志士更需要他,因此,只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實施營救。

事情果不出所料,幾天以后,第三戰區司令部下達了"喬震南如再不悔過,立即槍決"的命令。毛康訕笑著對何達說:"老弟,這回喬震南的死期真到了。嘿嘿,我要把他特派到閻羅殿去牎"

何達回到臥室,心里像灌滿了鉛,沉重得喘不過氣來。他像一只身陷樊籠的雄獅,躁得坐立不安,一支接一支地猛抽煙。黑暗中,煙頭一明一滅,映得他嘴上的刀疤殷紅得像在滴血。他焦急得頭腦發漲,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他脫掉衣服,走進浴室,開足蓮蓬頭,讓狂雨般的涼水"嘩嘩"沖了一刻鐘,才感到那狂熱的頭腦清醒冷靜了許多。他對著浴室里的穿衣鏡,使勁地用毛巾擦拭結實的身軀。他看著布滿全身的累累傷痕,猶如許多張似開非開的小嘴,丑陋得叫人惡心。他暗嘆一聲:唉,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壯如虎;嘆如今,身陷泥淖竟然束手無策???!真他媽的憋氣,連個大活人也救不出來!他惱恨地捶打著自己的胸脯,這一捶,他的目光突然被鏡子里的一樣東西吸引住了。望著望著,他的眼睛越睜越大,眼光越來越亮,一個神奇的念頭隨之而來。只見他激動得一拍胸口,低喊一聲:"好!有辦法了!"說罷,迅速穿上衣服,出了浴室。不一會兒,一輛吉普車載著他直奔市區而去。

1942年6月2日下午5時,幾輛黃色的吉普車簇擁著一輛黑色的囚車開出了集中營,呼嘯著向刑場方向疾馳而去。刑場設在集中營外頭一個偏僻的山洼里,此刻已是夕陽西下,暮色漸起,洼地里陣陣涼風嗖嗖,顯得格外陰森恐怖。喬震南神態從容地走下囚車,他身著一件藍色中山裝,紐扣整整齊齊地扣著,迎風站在一塊青石上,目光明亮地面對著20米處一排荷槍實彈的士兵,顯得異常平靜自若,他以輕蔑的目光掃視站在不遠處的毛康和何達,說:"我已經準備好了,快開槍吧牎劊子手--"

毛康跨前一步,有所期待地問:"喬先生,你還有什么需要說的嗎牽"喬震南張嘴一笑:"最好槍法準一點。"他那嘲弄的神氣氣得"毛坑"臉色陡變,他猛一揮手,氣急敗壞地嚎叫:"執行牎""刷"的一聲,行刑隊平端起步槍,執行官尖著嗓子喊:"預備--"

"慢!"一聲霹靂般的吼聲,嚇了眾人一跳。人們定睛一看,只見全副武裝的何達怒目直瞪著氣度傲然的喬震南,然后轉身對毛康說:"毛主任,喬先生不是擔心咱們的槍法嗎牽那么好吧,我天煞星也好久未開殺戒了,今天,就由我來處置他吧牎"說著,只聽"刷啦"、"咔嚓",何達已抽出嶄新锃亮的左輪手槍,打開保險,頂上子彈,接著對周圍的士兵說:"喂,弟兄們看清楚了沒有牽這位共黨分子左胸口衣服上有個破洞牎我的子彈,就要從那里鉆進去。我要是打偏了,姓何的就是龜兒子牎"

這些當兵的聽何達這樣一說,頓時來了勁,一個個伸長頸脖踮起腳,他們要欣賞這位何副主任的本事。對何達要當眾逞能,毛康起先不大高興,但轉念一想,上回的事,還沒了結呢。今天你要真的殺了喬震南,也好了卻我的一段心事。再說,我就不相信你真有這么好的槍法。萬一打偏了,你何達的臉可就丟盡了。想到此,毛康也來了勁,開腔道:"好牎何老弟,要是打中了,晚上我請你喝酒,要是打偏了呢牽""我請你喝一個月的酒牎""好牎一言為定。"毛康斜視了喬震南一眼,惡狠狠地哼了一聲:"這部位不錯,給他來個心臟開花!"

何達走到距離喬震南20米遠的地方站定,微微一點下頦,低聲喝道:"喬先生,請站穩了。"

"哼,"喬震南輕蔑地說,"何副主任,可別丟丑牎"說罷挺起胸脯平靜地望著遠方。

何達慢慢地抬起右臂,卻不料,握槍的手有點哆嗦,鼻尖忽地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透過槍口上的準星,何達尋找到喬震南左胸上的那個小洞。這就是他瞄準的標記,槍口在不停地晃動,小洞也慢慢變得模糊不清了。半分鐘過去了,一分鐘過去了,槍還沒響,在場的人有點騷動了,毛康用鷹一樣的目光睨視著何達。這一切, 何達全然不知, 此刻他的大腦神經全部集中在想槍響以后, 他將可能成為千古罪人這點上……

一陣寒氣襲上身,何達兩耳嗡嗡直響,手中的槍愈加抖動得厲害了。正當這時,突然"哈哈哈"一陣朗聲大笑將他驚醒了。他一看是喬震南在仰天暢笑。

喬震南大聲朝著何達笑道:"劊子手,收起你這套把戲吧牎你想在精神上摧垮我嗎?告訴你,妄想!"

何達徹底清醒了。他瞥了一眼周圍,發現眾人在竊竊私語,發現毛康滿腹狐疑的目光。他迅速穩定好情緒,豪爽地一笑:"好,算你喬先生有種,可別怪我天煞星不客氣了!"說罷,一側身子,重新舉槍,屏住呼吸,似乎連瞄也沒瞄,"砰"槍響了。隨著槍聲:只見喬震南身體猛地一晃,慢慢地仰身倒下了。一股殷紅的鮮血從他左胸衣服上的破洞里涌了出來,瞬間染紅了胸衣。喬震南渾身一陣強烈的抽搐后,便直挺挺地一動不動了。

毛康望著尸體,發出一陣獰笑:"唔,不虧是天煞星,好槍法,好槍法!"何達臉色鐵青,毫無表情地舉起手槍,吹去了槍口上冒出的青煙。

何達敘述到這里的時候,監獄長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憤,呼地站起來說:"好你個何達,說一千道一萬,這喬震南還是被你殺害了!"

何達激動地說:"不,那一槍是打不死他的。我事先同何偉商議妥當的,由他負責搶救。"

這時古劍飛抬手示意監獄長,讓他冷靜一點,然后親切地向何達一笑:"那么,你以后的經歷呢?"

"槍斃喬先生的第二天,我沒來得及同何偉聯系上,就隨同集中營轉移了。在福建赤石,囚犯們舉行了暴動,我暗中相助,暴動取得成功,一下跑出去二百多人。事發后,我同毛康同時遭貶,我被派往湘桂前線參加對日作戰。鬼子投降后,我被選送到美國西點軍校學習。1948年8月回國,正值解放軍發動淮海戰役,我被派往徐州,就在我剛下飛機的時候,解放軍突然占領了機場。于是我就成了……"何達說到這兒,便萬分懊喪地搖了搖花白的腦袋。

"那么你的聯系人何偉同志呢?""他早已不在人世了。聽說1942年7月在上饒被日寇的飛機炸死的,就因為他死了,我才蒙上了這不白之冤!"古劍飛濃眉緊蹙,微微合起略顯松弛的眼皮。過了片刻,他睜大眼睛,舒展雙眉,微笑著對何達說:"何達,請你把營救喬震南的奧秘公開一下吧。"

何達遲疑了一下,便起身哆嗦著雙手,把上身的衣服一件件脫掉,最后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脯,他指著左胸口處一塊銅錢大的疤痕:"這處槍傷,是在臺兒莊戰役時,讓日本鬼子打的。事后我聽大夫說,在人的心臟與肺葉交界處有一個一指多寬的間隙,我中的這顆子彈恰巧從這間隙處穿過,所以才撿著了一條命。那次在集中營洗澡,我從鏡子上發現了這塊傷痕,才想出了營救法子,并且得到了何偉的同意和喬震南的配合。"

古劍飛聽到這里,兩眼放出光來:"你一定很想知道喬震南的情況吧?"何達用勁點頭:"嗯!"

古劍飛感嘆地說:"喬震南被你打了一槍以后,確實沒死。當晚,何偉大夫領著其他同志及時救出了他。傷愈后,他到了延安。解放戰爭中他一直轉戰在大西北,解放后,留在大西北工作。文化大革命中,因為你那一槍沒把他置于死地,他便被打成了叛徒、特務,坐了八年牢房。這許多年來,他也一直在尋找打聽你的下落啊牎"

監獄長和何達不約而同地問道:"那他現在在哪牽"古劍飛沒有回答,他站了起來,走到何達對面,迅速解開上裝紐扣,拽起內衣,現出了胸脯,只見左胸的心臟處嵌著一個和何達同樣的傷疤。

"你就是喬震南牎"何達嚅動著嘴唇,慢慢地站起身,細細地打量著古劍飛,打量著對方胸口的傷疤。古劍飛異常激動地喊了聲:"老何牎"何達的眼眶紅了。突然,他大喊道:"老喬牎"便忘情地抱著古劍飛,將他身子使勁地搖著……

兩位老人,胸口對胸口,淚眼望淚眼,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抱得那么親密,那么忘情。兩位老人的淚水立刻淋濕了彼此的面頰和雙肩……

選自《故事世界》199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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