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

●李明杰／文

還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鄉下的表兄經人介紹,拜了鄰鄉一位頗有名氣的木匠為師。老實的表兄干活很賣勁,白天跟著師父學手藝,里里外外的力氣活全包了,晚上還要把師父家的大水缸挑得滿滿的才肯回自己家。

有一天,師父心情很好,留表兄在家吃晚飯,表兄推辭不過,只好留了下來。爺倆就著小菜,一邊喝酒,一邊聊天。農村的晚飯一般比較晚,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師父要留表兄過夜,老實的表兄卻死活不肯,說是睡覺認床,生地方睡不著。師父也不便勉強徒弟,只好隨他去了。

當時正值盛夏,月朗星稀。表兄趁著酒興,沿著山間小路就出發了。師父家離表兄家有十幾里地,全是山路,中間還隔著一塊墳地和一大片水田。天氣很熱,不大一會兒,表兄已經是汗流浹背了。他把上衣脫下來搭在肩上,光著膀子往前走。很快表兄就穿過了那塊墳地,當快走到那片水田的時候,眼尖的表兄突然發現前面來了一個小白點,表兄的酒意一下子就沒了。起初離得遠,看不清楚。待距離近了,這才看了個真切,竟然是一個白衣、白發、白須的老頭,手里還拿著哭喪棒一樣的東西,急急忙忙地奔表兄這邊來了。表兄的心一下子就縮緊了,直感到頭皮發麻,脊背直冒涼氣,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該不會是撞見鬼了吧。表兄下意識地轉身想跑,但轉念一想,我還能跑得過鬼嗎,怕不是辦法,只有硬著頭皮往前闖。再說,聽老人們說,惡鬼還怕強人呢。表兄小時候聽過鬼的故事,講的是古代一個讀書人,晚上在書房里用功,突然跑進來一個小鬼,張牙舞爪地要嚇死他。讀書人一點也不慌,隨手在硯臺里抓了兩把墨汁抹在臉上,弄成了個大花臉,反而把小鬼給嚇跑了。

那個鬼似乎沒有把表兄放在眼里,手里拿著哭喪棒大大咧咧地直奔表兄這邊來了,但等到兩個人相距只有十來米時,那個鬼似乎愣住了,遲疑著不肯往前走。于是,一人一鬼在一條窄窄的田埂上僵持著。兩邊都是水田,雙方都無路可退了。表兄咽了一口吐沫,橫下一條心,首先發難了。他猛地把上衣往臉上一蒙,兩手狂掄著,嘴里還哇哇地怪叫著,如出山猛虎一般,向那個鬼沖了過去。事后表兄回憶說,迷迷糊糊中,只覺得那個鬼似乎不見了,好像還聽到撲通一聲。

第二天,表兄返回師父家做工,途經那片水田旁邊的村子。有個當地人告訴他,昨天晚上,本村一位老人夜半起來,發現自家的牛掙脫韁繩跑丟了,老人二話沒說,抓起趕牛的鞭子就追了出來。老人眼神不好,當跑到那片水田的田埂上時,才發現從對面的墳地里鉆出來一個蒙面鬼,那個鬼哇哇地怪叫,把老人嚇得掉進水田里了,現在老人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表兄聽完之后,愣了半晌。那天,他破例沒有去師父家做工,而是去看望那位老人。后來,老人的病好了,兩個人竟成了忘年交。

選自《民間文學》199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