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門

徐兆壽　王三北

受酒泉市旅游局委托，我們幾次三番到酒泉，希望能給酒泉市區的歷史文化資源提出一個有新意的整合開發方案來。每次去都是三伏天，酒泉的地氣高得駭人。

第一次繞著整個酒泉市區轉了一天，有些失望。老市區內歷史古建筑尚存多處，但都是零星分布，淹沒在新建的高樓大廈之中，顯得那么孤立和單薄。這一兩年，西漢勝跡成了酒泉市區惟一可以拿得出來的旅游景點，鼓樓因為失修多年而關閉，被炒鬧得很厲害的西涼王墓還未打造成景區，在高溫中，我們下到墓室去考察，出來時已感冒。

在酒泉待了幾天后，我們回到了蘭州，開始做酒泉市區旅游景區概念性策劃方案。暗夜里，眼前一直出現的是那個不起眼的、被隨意棄擲在古城區西南角的晉城門。

史書記載：自酒泉建郡以來，肅州古城城址多有變遷，東晉時才定在現在的位置上。東晉永和二年（346），前涼張重華封謝艾為福祿（今肅州）伯，并讓他出任酒泉郡太守。他在地震廢墟上重建酒泉城，但規模很小，東門就是現在的鼓樓，南面就是現在的福祿門。明代擴城時，福祿門被打入城墻，20多年前墻毀，始又露出，1988年甘肅省撥款1.5萬元維修復原，列入文物保護單位。

20世紀80年代中期，有一個英國人拿著《大不列顛全書》來到酒泉，點名只看福祿門。但是，這并未引起當地人的注意。人們也習慣性地將其稱為晉城門。

順著小西街往南走，一個古老的土城門擋住去路。因為在路中間，所以就著它，行成了一個小小的半環形路。我們下了車，看到周圍都是小平房，有商店、飯館、理發館等。只有東南角有一個門上寫著“福祿門賓館”，但不懂歷史的人哪知道此“福祿門”就是晉城門。據說，在西北角的軍分區大院里，還有30米長的城墻。

酒泉幾乎沒有人重視晉城門，只是覺得它還是個古物。我們起初也這么認為。因此，在我們最初的理念中，這個不起眼的門將被整合到其他地方，將其改稱為“福祿門”，就是為了打中國人最喜歡的“福祿壽”這個文化概念。這在酒泉的旅游景點中應該是一個亮點。我們曾經為重新發現“福祿門”而興奮過，從歷史的角度它當然不足為重，但從旅游的角度確實非常珍貴。但后來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一是因為文物保護方面的原因，二是從旅游景點的分布來看，它還是留在原地為好。

我們將其命名為“福祿門”，主要還是取“福祿”這個文化概念。在編制策劃方案這段時間里，我們一直在思考整個酒泉市區的旅游資源，在一次次的討論中，在和河西其他地市的對比中，發現酒泉市區的文化資源還是沒有在全國有影響力的景點。而這一態勢將直接影響酒泉市區在絲綢之路旅游線上的生存和發展。上世紀80年代，因敦煌的原因，古絲綢之路旅游一時熾熱，人們從蘭州出發，要到武威停留，看一看出土銅奔馬的雷臺，順便看看聞名天下的文廟，然后到張掖去拜訪大佛寺，一路來到酒泉，但酒泉除了名稱本身有價值之外，似乎只能登臨鼓樓，四望祁連雪景和茫茫大漠。本來不遠處的嘉峪關應該是它的一個品牌景區，但由于行政區域的劃分，將其劃在它的“勢力范圍”之外了。由此，從旅游的角度來看，酒泉市區成了“空城”。

這給我們帶來了壓力。在我們之前，已經有幾個旅游方面的規劃，但都因為對資料的歷史文化內涵尚未深入挖掘，仍然沒有“發現”酒泉市區有價值的古跡，所以這些規劃看上去很完整，但都缺乏真正的可行性。

這一次，我們把目光集中在福祿門上，可喜的是，它被埋藏在地下的秘密和寶藏終于被揭開了。

福祿門的重要價值在于，它是目前有史可查的保存下來的最古老的城門，尤其是郡治縣城中最古老的城門。很多地方也有古城門，或有比福祿門更早的，但不是早已亡佚，只存一個地下痕跡，就是再造了。再造的自然不是文物，而地下的遺跡也只是一個幻覺而已。于是，在這樣一個重要的文化概念之上，我們終于找到了福祿門一個更為真實的價值：目前中國地面現存的最古老的城門，我們也因此把它稱為“天下第一門”。

“天下第一門”名副其實。感謝歷史的中斷，感謝明朝時將其打入城墻，才將其保護了下來。這一發現，使我們對整個酒泉市區旅游景點的策劃突然有了重心，也真正有了亮點。從此，對于酒泉市區來說，有了可以引以為豪的文物，對于整個古絲綢之路來說，又增添了一個可以與銅奔馬、大佛寺、嘉峪關齊名的文物：福祿門。

我們仿佛可以看到，在嘉峪關還沒有建成之前的漢、魏、晉、唐、宋時期，在這段漫長的歷史中，也正是古絲綢之路最繁盛的時期，一隊隊中原客商載著華麗的絲綢和飾物，從這個城門中出發，進入西域各國，中國的文化也從這里傳揚開去。與此同時，相向而來的是膚色不同、言語各異的世界各地的人，他們從西域源源不斷地穿過福祿門，向中原走來。

如果說鼓樓和嘉峪關只能喚起我們對明代以來歷史的回憶的話，敦煌和福祿門則把我們帶到了遙遠的繁華的過去?？瓷先伪∏一臎龅母５撻T無法與敦煌的瑰麗與繁盛對比，但是，從文化的角度看，福祿門似乎是中原與西域之間的第一道門。

誰曾會想，那個荒涼的被冷冷地棄擲于酒泉市老城區西南角的土疙瘩，一度成為交通的障礙，成為城建的眼中釘，成為人們嘲諷的對象，還是衛生的死角（常有人夜間在此大小便，還有人在這里曬食物和藥材），現在突然間有了光芒，突然間開始言說了。歷史微微一笑，我們也笑了。

在等待和酒泉市政府討論方案的這段時間里，我們甚至暗暗地擔心它有什么不測，比如被什么人下令拆除，被什么人酒后破壞，或者不會開車的人將它撞倒。這種隱隱中的痛感與快感是難以說清的。

目前，在國內打“天下第一門”的景點有：雁蕩山的天下第一牌樓群中有“天下第一門”，其實則一峽谷而已；山西堯都的華門被稱為“天下第一門”，為近年來建成，是為紀念帝堯建都臨汾及華夏文明起源的大型紀念建筑；枯木塔戈沙漠門是沙漠中的一個城門，正在申請“天下第一門”；陜西發現的丹鳳門是唐代大明宮的正南門，是中國古代規格最高的“天下第一門”。在這些稱為“天下第一門”的建筑中，要么是自然景觀，只圖其名；要么是當代人造景觀，其歷史太匆忙；要么是古建筑的地下遺跡，叫人惘然。只有福祿門，真真實實、古古樸樸地默立于古絲綢之路上。

自此，天下第一門——福祿門便突顯于酒泉，閃爍在千里河西走廊和古絲綢之路旅游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