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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珠穆朗瑪

2007-05-14 09:26
意林 2007年18期
關鍵詞:珠穆朗瑪向前走登山者

學 群

在這個世界里活過一些時日,對于生命,對于時光便有了許多感受。想想這一生,想想日復一日不斷重復的生活,于是就有了做點什么的需要,哪怕是短短的一下,從庸常中走出去。人不能僅僅靠面包活著。庸常的生活需要蒼涼,需要遼闊,需要靜寂,需要一點什么來引領你的目光。

在一張地圖上打量過,從南極到北極,從大西洋到太平洋,我的目光停在中國的西南部,一塊棕紅色凸起來的地方。在這里,或許可以把我的目光寄往8000米高處,完成一次自己對自己的超拔。

沿著地圖上那條彎來曲去的線,從成都到拉薩,從拉薩到日喀則,再到絨布寺。大地抖盡所有的繁華與喧鬧,鎮定自若地把它的本色擺在藍天下,無論是黑是白,是紅是灰,還是蒼黃,都是那么從容,那么悠然自在地擺在那里,表現出一種宗教般的靜穆。

約翰·繆爾說:進入天空的暢途得經過曠野。向前走,一路上經歷了頭痛、胸悶、失眠、嘔吐和拉稀——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吃,不停地往里面填塞,我們身上裝載得太多,物質擠占了精神的空間,脂肪代替了靈魂?,F在得吐光拉光,把自己的腸肚通通清洗一遍。向前走,沒有草綠,沒有蟲鳴,只有云和雪,只有這亙古如斯的寧靜。生命跟著大地一起升華。向前走,這是一次靈魂的朝圣——珠穆朗瑪,我立體的向往,站立在大地上的經義,通向天空的宗教!

一路都在向上。轉過一道彎,山就在那里!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它顯得那樣近,仿佛近在咫尺,又是那樣平易,不要說周圍那些山石可以與它平起平坐,連我們也似乎可以與它平視,仿佛只要一伸過手去就可以同它握上。乍一見,你甚至有些疑問:這就是那座世界上最高的山嗎?說到珠穆朗瑪,每個人心里都會有自己的想象,想象它的高峻、它的峭拔。你會想:怎么會是這樣?隨即你就意識到:它就應該是這樣,只能是這樣!它站在那里,不是因為它的峻拔,它的尖銳,而是因為它的高。它只是靜靜地,有時甚至是平緩地成就它的高。

在大地的最高處,珠穆朗瑪峰坐在云和陽光之中,冰雪閃耀著億萬年的寒光,宇宙的寒光。那是一種巖石般尖利的逼視,逼視人的靈魂,一個現代人被太多的物質掩埋的靈魂。走向珠穆朗瑪,每一步都在無情地剝落我們身上太多的物質、太多的脂肪,直到最后那一點呼吸。第一次知道,呼吸是一件多么艱難、多么奢侈的事情。這被我們平常的生活忽略了的東西,只有在這樣的高度上,在一座山的面前,才會如此凸顯出來。這時候,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移動自己。每一下,都像在把腳下的大地一起搬動。呼吸讓鼻孔生痛,這痛一直烙進心臟,走進血液。我們已經很少有生痛的記憶。這不再是呼吸,這是在吞食空氣,有著山體一樣堅硬的空氣。

只有在腳步的移動中,才能真正體味山的高。我知道我到不了那上面,我只是試著把山稍稍移過來一些。到后來,我只能把自己的目光交給那些登山者。

那些登山者從我的目光里出發,拄著拐,每一步都要付出很多。這些沉重的腳步,氣喘吁吁的腳步,負載的是整個人類的目光。人的目光是這樣沉重,一如沉重的肉身。陷在太多物質中的人類,只剩下一些目光在向著天空呼救。他們是要把人類的目光背到峰頂上去!

遂想起,不遠千里來到這兒,原是跟天空相會。來自雪山的水,把我和雪山一起盛入天空的藍色里。我看到我印在天空上的影子。

藍天、白云、雪山給人以神秘的啟示:雪水在陽光下融化,變成河流,變成海。地上的水蒸發升騰之后,又成了天上的云,云落到山上就是雪。人走在求經的路上,就像地面上的水,他們的靈魂最終也要升上天去。山在地面與天空、湖水與白云之間建立起一種神秘的聯系,人由此通向神靈。

我捧起一掬水,一口喝下去。喝下一口水,就把天空、云朵和山一起裝進了胸間,冥冥中宇宙的終極精神與實在之間也就有了一種直接的聯系。

這些年,我的靈魂一直蟄居在一具小小的肉體里,身體又裹在一件某個型號的服裝里,衣服連著椅子桌子,連著好些東西。抖落了這一切之后,遼闊的青藏高原一下子把我拓展得很寬很寬,珠穆朗瑪又把我舉得這樣高,這樣高。

好在世界上還有這么一座山,人們沒有辦法把它挪到公園里,栽在某一處景點上。

這是一座真正的山,一座要用一生一世來走的山,一座一生一世也走不完的山,一座一旦走過便決定你一生的山,一座你用生命走過,因此也就走你生命的山。

(愚公移山摘自《散文》2007年8期圖/畢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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