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有眼

晏　瑜

23歲的王小泉這兩年一直在老家豐城蹬三輪車幫人運貨，沒想到剛掙了點錢，一天傍晚回家時，一個不留神，把車蹬進了山溝里，落了個車毀人傷。傷好后，錢也花光了，他只得包包一背，到廣東去打工。王小泉到了廣東，在一個名叫新塘的地方住下后，就趕緊出去找工作，可由于他既沒技術又沒打工經驗，一連找了幾天，好話說了不少，硬是沒單位要他。

這一天，王小泉在一個名叫白石的工業區里，找了半天工作后覺得累了，就坐在路邊的花池臺階上歇息。突然，隨著幾聲吶喊，一個年約30歲，身穿迷彩服的青年飛快地向這邊奔跑而來。這青年的后邊，有兩個如狼似虎的莽撞小伙緊緊追趕著。兩個莽撞小伙見穿迷彩服的小伙跑得快，怕被他跑脫了，一個小伙就彎腰拾起路邊的一只爛皮鞋，照準迷彩服小伙擲過去，爛皮鞋的鞋跟一下打在迷彩服小伙的腿彎里，迷彩服小伙的腿一抖，一下摔倒在地，兩個莽撞小伙撲上去，按住迷彩服小伙就是一頓狠揍。

兩個莽撞小伙也許是把手打疼了，停下來在這小伙身上一陣亂摸，搜出了一樣東西，然后，罵罵咧咧地又踢了他幾腳，這才悻悻地離去了。

這一幕在警匪片中常見的兇險鏡頭，把王小泉嚇懵了。王小泉見過了半天還沒見那小伙爬起來，四周又沒有一個人路過，怕出人命，就走上去查看，只見這位仁兄滿嘴是血，嘴里還小聲哼哼著呢！王小泉問他：“大哥，我送你去醫院吧？”這位仁兄支吾著說：“行，那——謝謝你……”

幸好醫院不遠，王小泉背著這位仁兄，10分鐘就氣喘吁吁地到了醫院。醫生幫這位仁兄檢查了一下，還好，除了他嘴里一顆門牙被打掉，兩條腿上各腫了兩大片外，沒啥大問題。醫生就給他上藥消腫，又打了兩瓶吊針，等仁兄精神好點了，王小泉問他挨打的原因。這位仁兄說，上個月一個扯皮老鄉借了他400元錢，他老是要不到，今日狠心上門去要還沒要到，就拿走了那人的手機抵賬，誰知，這人卻叫了兩個地痞找他麻煩，這不？既挨了揍手機還被奪回去了。末了，這位仁兄嘆氣說算了，只當沒有這回事。王小泉正沒處去，就陪著他聊天?？蛇@位仁兄怕花錢，在醫院呆了兩天就缺著一顆牙出院了。

王小泉陪這位仁兄去了他打工的工廠，這才知道這位名叫劉興的仁兄，還是這家近800名員工的工廠保安隊長。這天晚上，劉興對王小泉說：“真是緣分??！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找工作不如遇工作。我們廠明天就有一位保安要辭職，你就在我們廠當保安算了，我幫你過人事部這一關?！蓖跣∪宦犨@話，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就這樣，王小泉成了這個合興制衣廠的保安。當他穿上保安服，站在工廠門口值勤時，看到綠陰環繞的廠區，明亮寬敞的廠房，王小泉就心里暖融融的。他內心不斷地祈禱，希望能使合興制衣廠成為自己長久的家。

由于心中興奮，又感激劉興的幫助，這天晚上，王小泉將身上僅有的200元錢拿出來，請劉興和其他七位保安到工廠旁邊的一家飯館吃了一頓。吃飯時，王小泉先要了十瓶啤酒，看見劉興一個人喝了三瓶，知道他能喝，就又要了六瓶，結果劉興沒再喝了。離開飯館時，劉興說：“把這六瓶酒拿回去，明晚想喝時再喝了它?！?/p>

次日傍晚下班后，劉興向兩位保安耳語了幾句，于是七位保安商量了一下，每人拿出10元湊到一塊兒，到外面去買了幾斤熟肉和花生拿回宿舍，提出昨晚的六瓶啤酒，圍在一起，又喝了一頓“交心酒”。

為了保證廠里的安全，合興廠的保安合住在離廠門不遠的一間專用宿舍里。一天夜里，王小泉因看書入了迷睡得晚一點，劉興11點半才回宿舍，一進門，他就“咚”的一聲倒在床上，接著嗚嗚地大哭起來。王小泉的床鋪在劉興的對面，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趕忙爬起來過去問：“劉哥，你這是怎么了？”話音剛落，“啪”地一家伙，他挨了個嘴巴子，接著劉興爬了起來，抓起旁邊桌子上的一個酒杯，啪地一下摔在地上：“我……我不就是多喝了點酒嗎？你們卻看我的笑話……”王小泉聞言，不由往前走了一步說：“沒有的事??！”另一個保安拉了王小泉一把，小聲說：“別吱聲了，他醉了，又撒酒瘋了，趕快出去避一避！”宿舍里的保安都跑了出去，整個夜晚，保安們只好在宿舍外面的地板上將就了一宿。這時王小泉才知道劉興愛酒勝過他的命。

一天傍晚，下班后，劉興說：“我們保安的生活太單調了，要搞得豐富一些，才有精神保衛廠里的安全。來，我們打打牌?！闭f完拿出兩盒撲克招呼保安們打起來。次日晚上，照舊打牌，但玩起來“出血”的。于是每天傍晚打完牌算賬時，就有兩三個人連連叫苦，另兩三個人卻笑彎了腰。贏家三四個小時就撈取五六十元錢，輸家幾個小時則要掏出去兩三天的工資。半個月后又增加了新項目：打輸的人可以不掏錢給贏家，但要請贏家們去飯館吃喝一頓。這規矩一興起來，保安宿舍里每天晚上都要先賭牌后喝酒。這苦了王小泉這個書呆子，因為酷愛讀書，受不了了，于是每天一下班他就躲到一家電腦培訓中心學起了電腦。他想與其把錢當賭注胡花了，還不如交了學費學點知識。這天下午，王小泉上完中班后，到宿舍喝了一杯茶，然后走出廠門到本鎮一位新結識的文友阿金那里去玩。剛好阿金晚上不上班，夜里王小泉就住下了。次日早晨回到廠里宿舍，他卻找不到他的搪瓷杯了。王小泉記得昨天離開時，杯子好好的放在他床位旁邊的桌子上的，怎么會不見了呢？他一連問了三位保安，他們都說不知道。他覺得很奇怪。第三天傍晚，王小泉又去電腦培訓中心學習，將近12點才回到保安宿舍，因為累了，他倒頭就睡。次日中午吃午餐時，卻又找不到他的飯碗了。他問沒上班的保安，他們連連說不知道，王小泉覺得宿舍見鬼了！

晚上，王小泉下班后，約了一個為人比較憨厚名叫阿權的保安，到廠外去玩，他請阿權吃了頓夜宵。阿權腦子一熱，說出了一個秘密：王小泉的茶杯和打飯的碗，是隊長劉興故意扔掉的。原來那天夜里，王小泉不在廠里，劉興說這天是他的生日，幾位保安每人又湊了30元錢給劉興，還請他去飯館喝了酒。劉興喝多了就發牢騷，說王小泉不參加他們的“活動”不跟他們打成一片，是個忘恩負義的人。他越說越氣，順手抓住他的茶杯，就扔到了門外的垃圾桶里。因為在劉興的家鄉，摔掉茶杯是潑茶送客的意思，讓你走人呢，可王小泉沒有一點反應，第三天晚上劉興又摔了王小泉打飯的碗，意思是弄掉他吃飯的家伙，讓他滾蛋！

王小泉一聽，氣得啪地一拍桌子，罵道：“無恥之徒！真卑鄙！”阿權忙勸道：“別跟他一般見識，他這人是一只醉貓！”從阿權嘴巴里，王小泉還得知上一次他救護劉興去醫院時，并不是他自己所說的挨打原因，而是他經常去一家酒吧喝酒，欠的酒錢多了，人家要不到錢，才狠揍了他一頓，讓他自己花冤枉醫藥費，還拿走了他的手機抵賬呢。

“果然我沒有看錯，劉興是個站直不夠五尺的小人，胸無大志的潑皮！”王小泉咬牙狠狠地說，“他給我介紹了份工作，我很感激他，可他這樣做太過分了！雖然他扔掉的是我的餐具，傷害的卻是我的人格和尊嚴！士可殺，不可辱！既然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何必要呆在一起呢！寧與君子一同乞討，不與小人同桌吃肉！”

次日，王小泉毅然地寫了辭職書，直接把它交到人事部經理的手上。三天后，王小泉辦了離廠手續。他把行李搬到了文友阿金的住處，就在鎮上找工作。

這天中午，王小泉在東興工業區看到一家塑膠廠招收倉管員的啟事，要求高中文憑、會電腦操作，月工資千元以上。他就進廠去試了試，結果條件合格，一炮打中，當天就上班了。次日夜晚，王小泉睡到半夜，隱隱約約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是放炮一樣，他也沒怎么放在心上，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第二天中午吃飯時，食堂里傳播著一個驚人的消息：昨夜3點多，白石工業區的“合興制衣廠”發生爆炸事件了！

“怎么回事？”王小泉忙問身邊的兩個正在議論此事的女員工。

女員工說：“合興制衣廠的保安宿舍，昨天夜里被人蓄意炸塌了。除了兩個新招的在車間區值勤的本地老保安外，其余七名保安全被炸死了！”

“??？”王小泉聞言，腦子里“嗡”的一聲，瞪大了雙眼吃驚地問，“什么？保安宿舍被炸了？為什么？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女工說：“這有什么，你在明處人家在暗處，防不勝防??！當年鬼子的炮樓警戒得那么嚴，還不是被炸毀了！我和老公就在合興廠附近村里租屋住。昨夜那響聲呀，差點沒把人嚇死！今天早晨上班時，我路過合興廠門口，親眼去看了一下那慘景，公安們正在那兒處理后事呢。事故原因已很清楚了，聽說兇手已投案自首了……”原來，合興廠的保安們近來又合伙去外面的地下賭場里打牌，有一個本地的青年，輸了不給他們錢，合興廠的保安們便合伙把那青年揍了個半死，那青年懷恨在心，便報復了合興廠的保安們，炸了那間宿舍。

“??！蒼天有眼呀！”王小泉心里暗暗驚呼一聲，又雙手合十，喃喃道，“這真是老天公道！我的耿直性格和勤學精神終于感動了上天，它才讓我遠離了這場災難！如果我遲離開兩三天，那我豈不……是我自尊自重的品性救了我的命呀！”

（責編：王凡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