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孩子在陰影里成長

李蔚紅

我擔心我犯過的錯誤，會長久地留在夏樹的心靈里，成為他性情的一部分。

父母親其實是與孩子一起誕生和成長的，也有一個由無知到逐漸地有一些經驗的過程。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傳統起了不可輕視的作用，那些身邊有年長親屬傳授、指點的年青父母，會避免很多的錯誤。而我在和夏樹一起成長的過程中，由于身邊沒有人指點，犯過很多大大小小的錯誤。

我曾經在回老家的時候，把夏樹留給一個他不認識的親戚，和丈夫一起去看望村里的一個老人。夏樹找不到我們以后，大哭，極為恐懼。他不知道爸爸媽媽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我還粗野地打過夏樹一次。那是我帶夏樹去滑旱冰回來，已經到中午了，我很疲勞，又急著回家做飯，夏樹卻邊走邊用嘴吹一種小氣球。窄窄的小路上不時地有各種車輛駛過，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夏樹走路只顧玩，不注意安全。我不住地催他、等他，因為還有大院里的另一位媽媽和她的孩子，在我等夏樹的時候，他們也要停下來。終于快到家了，我讓那位媽媽領孩子先走，我喊了夏樹幾聲，但他這時卻停下來不走了，說累了，他大聲地朝我喊：

“我休息一會，你先走吧?！?/p>

“不行，馬上就到家了，到家再休息?！蔽易叩较臉涓罢f。

夏樹只得跟在我后面慢慢地走，但他走到一個路口處又不走了。我又回去領他走。

“你走，不用你管?！毕臉溥吅斑呁莆?。

我往前走了幾步，心里突然極為煩躁起來，我想夏樹真是太不聽話太不懂事了，我就索性放下手里提的東西，回頭去拉他。我生氣地去拉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個路口，前幾天發生過一次搶劫事件。所以夏樹在這里呆著不回家，我很不放心?？上臉湟坏皖^，就向遠處跑，我又去追他，我不由得舉手就在他的屁股上打起來。他坐到地上，我又用腳踢了他一下。有一輛轎車路過，一位坐車人探著身子對我說：“別打孩子了，要過年了?！?/p>

我停了下來，猛然意識到，我怎么成了一個需要讓別人勸說的粗野女人了？是什么讓我、讓我的生活變得這樣了？我一時想不出答案來，眼淚卻涌了出來。我一直是多么多么地愛夏樹啊，我想打我自己兩下，打夏樹其實就是在打我自己的心??！

我還犯過一件至今想起來還非常痛心的錯誤。

那時夏樹十歲多了，但還處在“討人嫌”的年齡。

一天中午放學坐上班車后，我對夏樹說：“回家后不要再在下面玩了，昨天你玩到那么晚，都沒時間吃飯了?！?/p>

“就得玩，你怎么著？”夏樹邊蠻氣地說著，邊推我。

“你要是再這樣不講道理，我就告訴你老師?！?/p>

“你告去呀！”夏樹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更讓我生氣。

我沉默下來。夏樹這些日子太任性了，前幾天，他還揮起手打了我的眼睛一下。

這孩子是不是就從此變壞了呢？我非常傷心和擔心。

夏樹的一個女同學坐在我的前面，還有好幾個很熟悉的與夏樹同一學校的孩子都坐在前面，面對著我和夏樹。我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辦法。這個辦法我事后想來是多么不妥當，但當時卻有一個念頭飛快地促使我實行了它。

“你們在家里都聽爸爸媽媽的話吧？”我問那些孩子。

“聽?！庇幸粋€女孩說，孩子們的精力一下子都集中了過來。

“夏樹在家里可不聽爸爸媽媽的話?！?/p>

“哎呀！”孩子們互相交流著眼色，然后齊齊地用目光盯著夏樹。

夏樹坐在我的身邊，我看到他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他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面對著同學們的有些譏笑的目光，本能地感到了羞辱。他沒有任何面對這種事情的經驗，就伸手一把拉下了帽沿，遮住了他的臉。

我看到了夏樹的所有變化。我突然非常難受起來。我感覺夏樹的心里受到了一種他從沒有經歷過的傷害。我做錯了這件事！我使夏樹處于這種他無法面對的尷尬處境。這種傷害也許已經遠遠地大于他無知和任性的過錯了，而我本來是應該在他遭遇這樣的處境時保護他的呀。

我強烈地后悔起來。

夏樹一直用帽子遮著臉。我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也傷害了我自己。我使他在同學的面前抬不起頭來。

我犯過不止一次的錯誤，是我經常對夏樹說：

“你這么大了，怎么還不懂事！”

有一次我甚至生氣地說：“我管不了你了，你走吧?！?/p>

小孩子的思維與大人是不一樣的，你說讓他走吧，他就會當真地拉開門，沖出外面去。那一次夏樹就真的走出了家門。

心理學家皮亞杰說，當你把一塊泥巴捏成團，再搓成長條，或者壓成餅，一個小孩子不會知道它們的重量是不會發生變化的。他們只是看到了泥巴形狀的變化，還想不到它的重量問題。孩子要到了15歲，才有可能達到成人的思維方式，才能知道不管父母親說什么，其實都是深愛著他們的。

我相信很多的父母親都對自己的孩子說過這樣的話：

你走吧，我不管你了。別回家了！

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我每天辛辛苦苦地供著你吃飯、穿衣、上學，你怎么學習這么差！

我的另一個錯誤是在與孩子發生沖突的時候，經常只看到孩子做錯了的事情，存在的問題，而忘記了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也許首先是我使用的方法有問題，或者是我長期地疏忽了一些事情、我的一些行為影響了他。因為一個小孩子，是沒有什么是非觀念的，他生活中的大部分知識，都是父母教給他的，父母親是他生活的主要環境，連基因都是父母親給予他的。

我犯過的錯誤還有很多，它們永久地留在了我的記憶里，我為此深深地責備自己。我擔心它們也留在夏樹的心靈里，成為他性情的一部分。

回憶著這些往事，我的心頭又隱隱地疼痛起來。我想如果可以，我愿意從頭再做一遍母親，重新經歷養育孩子的那些辛苦，只為了不再有這些痛心的錯誤。

我也想把這些真實的錯誤，告訴正在養育孩子的父母們，讓他們以我為借鑒，少犯或者是不犯這樣的錯誤。

一生中，我們與孩子在一起的時間算起來并不多，很快地，他們就會長大成人，離開父母去為自己生存。所以一定不要急切地逼著孩子長大，孩子還不愿意去做的事情，要對他說明利害，讓他理解為什么要去做，并且幫助和鼓勵他去做。在與孩子發生沖突的時候，要多想一些解決的方法，一時解決不了，就沉默一會，然后再心平氣和地解決問題。

要耐心地等待孩子經歷一個個成長的過程。在一二年級非常粗心的孩子，到了三年級可能就細心起來了。孩子的粗心，是由于他的思維還不完整，他的一部分腦細胞，還處在發育之中。這幾天頑皮得讓人心煩的孩子，一兩個月以后，可能突然就懂事了起來，他的一些神經功能已經能夠互相制約了。

等待與陪伴，我們和孩子在一條路上一起行走，在許多年以后回想起來，它們原來是一些多么有深意的過程呀。它們幾乎就是我們和孩子在一起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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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沈萬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