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勇敢走上去，如果還能遇見你

黃香春

你是世界上最拙劣的騙子

我在課余時間里做了聯通公司的校園代理，我花三周時間才拿到這個機會，他們說其實心目中最適合的人選應該是個男生……我沒有聰明到學會知難而退的程度，我只知道如果我在他們面前消失的話我就永遠失去這個機會，所以厚著臉皮，把留了六年的長發剪掉，穿磨砂的仔褲，頻繁地出現在主管的面前，后來他嫌煩了，就扔給我一紙協議，說你試試吧。

我幾乎花光所有課余的時間，努力工作，將業績擺出才贏得他們的刮目相看，他們給我下放更大的權利，還給我一張網內通話免費的經理卡，漸漸做出感覺之后，我決定招聘各個寢室樓的樓層代理，我印了厚厚的傳單發得滿校園都是，然后你出現了，你說我想做寢室樓的代理，我們可以談談嗎?

事實上我們也談得很順利，你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后來你說，給我辦張卡吧，做你們的代理總得用你們的卡吧，我想也是，你那么通情達理，我也不愿意表現得比你差，爽快地為你選了號，在第一時間里開戶，付錢的時候你說我都是你們的代理了你怎么說也得給我讓利十塊錢吧。

好像很在理，我毫不猶豫就接受你的提議，看到你笑得燦爛的樣子我忽然間變得很開心，可是第二天，你就發來信息，你說抱歉，我朋友不讓我做這份工作。

你就這樣騙走了我十塊錢！現在的我，都能感覺到你那份笑容中的別有用心。你是這個世上最拙劣的騙子，花那么久的時間，才騙了我十塊錢。

我就是要睚眥必報讓你數倍奉還

我怎么可能善罷甘休呢。

我當然不可能跟你撕破臉，我只是裝作很無知的樣子打電話問你電腦怎么開機，問你北區3號寢室樓怎么走，問你圖書館里的傻瓜書目檢索工具怎么使用，問你食堂里有沒有比魚香雞蛋更好吃的菜，問你教學樓的上課時間是八點整還是八點過五分……

你的電話接聽時是每分鐘兩毛五的資費，第一個月只和你聊了一百四十分鐘，具體花費多少我沒仔細算過。第二個月月初你打電話過來說姐姐，我只不過占了你十塊錢的便宜，你有必要睚眥必報弄得我數倍奉還嗎？我請你吃飯向你賠罪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你很大聲地叫我姐姐，電話里傳來的兩個字差一點震落我的耳膜。

我沒有矜持沒有故作害羞的神色，神情自若地坐在事先約好的地點等你。你站在我的面前，低頭看我，你的眼睛明亮得會唱歌。你問我想吃些什么，我看了好久的菜單才擠出來七個字——這兒的菜好便宜！

這世界總有比竇娥更冤的人

回學校的路上，我們擠上擁擠的公交車。在第四站我終于坐到了靠窗的單人座。我不過是個喜歡坐在公交車上望著窗外發呆的小姑娘，你俯下身子將我揪起來，在我的耳邊說你怎么一點公德心都沒有，看到老人還故意將頭轉過去。你鄙夷的眼光看得我頭皮發麻，你把我揪起來后又招呼旁邊的一個小老太太坐上去，老太太估計看出了一點點的蹊蹺，推辭著不肯就坐，你說沒事的，我女朋友腿坐得有點發麻所以我扶她一下。

你認真的表情連我都覺得有點不得不信的意味，我張開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能說些什么呢，說我其實不是你的女朋友還是告訴那個老太太說我不愿意給她讓那個座。

竇娥都沒有我冤。

我只是偷偷看了看你，便一直沉默下去，直到后面出現新的空座，我坐下去，你擠到前面。我們都在最后一站下車，然后走進校園，只是你走得好快，我始終都沒有追上你。

其實我想告訴你說我其實不是個沒有公德心的女孩子，我也想問你一下那么多的關系之中你為什么偏偏對陌生人撒謊說我們是戀人關系。

不過沒關系，我們仍然有著希望，因為我，我賣過你一張卡啊，就算是你不聯系我我也可以聯系你。我含蓄地打電話告訴你，以后我都會用這個號碼，我想你一定聽出來其實我要說的是如果你想找我的話這個號碼就可以找到我?？墒悄愕氖謾C在一個月后停機。

一個月，兩個月……后來它有了新的主人。那個人不是你。

總是在一秒鐘內你就消失在眼前

你是不是怕一個煩人的女生不斷騷擾你，打亂你原來很有規律的生活，所以迫不及待地花光了里面的余額然后換了另一張卡。我怎么就那么相信僅憑那11位數字就能找到你？

我對自己說如果下一次見到你，就會走上去問你的新手機號碼，可是再次看見你的時候，隔著十米遠的距離我看見了你，你和朋友走在一起，你在他們中間特別顯眼。我故意放慢腳步走在你的后面，我在盤算怎么走上去和你說話，我還在想如果我和你說話了你會怎么樣向你的朋友介紹我。我想了那么那么多只是怕你會以為我是一個犯花癡的女生。

后來，我走了另外一條小道，我想繞到你的面前，然后假裝一個照面，打個招呼說句話，這樣多順其自然?？墒钱斘依@過去的時候卻再也沒有看到你。你們一行四個人突然就消失不見了，我站在路邊忽然覺得很難過，我終究終究，只會一個人出現，一個人失蹤。

在坐公交的時候我竟然又看到路旁慢慢走路的你，我在下一站臺沒緣由地下車，一門心思往回走?？墒俏揖尤幻粤寺?，連常坐的32路公交站臺都走不到，在無奈之余攔了一輛出租車，我要他幫我找到最近的32路公交站臺。司機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我，他說小姑娘你是不是在拿我尋開心?司機帶我上車，將車調了一個頭就停下來告訴我說到了，然后收了起步價，那個瞬間我想哭。你又一次消失在我的眼前。

在畢業晚會上，我擠到前排，坐在你的身后，燈光從舞臺上打下來，我一直斜著腦袋看你。我想拍拍你的肩膀，可是你看演出看得那樣仔細，目不轉睛的樣子忽然間讓我感覺到距離。就算是你轉過頭來我又能說些什么呢?是說你好，還是說我們曾經見過？怎么每一句要從我口中說出的話都那么俗套呢？散會的時候我跟在你的身后，卻被人群擠散。我想有些事情注定會這樣，因為我一直缺少堅強的力量。

然而，你抬手的時候恰巧有燈光打下來，我看見你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銀戒。

生命中還有多少個三年

我念完三年?？?，工作簽在遙遠的南方。我常常想起你，想你是不是也過著與我類似的生活。

返校的大師兄提起你的時候一副惋惜的表情，他說你原本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后來發生交通意外。原因是車上兩個年輕人不肯為老人讓座與其他乘客發生爭執，司機一分神沒有看見橫穿馬路的她。你在出事的路旁沉默很久，聽說你取下她手上的戒指戴了整整三年。

你默默地完成學業，拍了一個平面公益廣告，是呼吁給老人讓座的公益廣告，那個廣告至今還留在公交車上。我看到有好幾個版本，其中一個版本的廣告詞上說：站起來，給需要座位的人讓個座，或許，你會遇見，你想遇見的人。

大師兄說還留有你的電話號碼，卻在撥打電話時發現那個號碼成了一個空號。

再小的地方，也會是一個縮微的人海茫茫。一串數字，或許并不能拼湊起一個永遠，我們，仍然需要在白白的紙上，寫下固定的地址，然后，才能找到想找的那個人。

我是找不到你了。有的人，注定會用力記得，然后，狠狠忘記。如果我能遇到你，一定會勇勇敢敢走上去，問你三年時間已經過去，你是不是，可以將你的戒指，換一枚新的?

編輯 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