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石頭富石頭

邵寶健

兩年前，荷城的建筑包工頭劉存星和老婆鬧情感磨擦。原因是他那個愛干凈的老婆嫌老公一天到晚都是汗水味，受不了，死活要離婚。行，離吧!他答應她的要求。離了婚的劉存星很郁悶，這天他開了一輛舊三卡上了國道，想去鄰市嘉城朋友家散散心。誰知弄錯了方向，駛入距荷城80多公里的胡桃鄉。更糟糕的是，車子在崎嶇的鄉路上翻倒在坡道下。幸好人無大傷，他好不容易從駕駛室里鉆出來，一跛一拐地向村里走去，尋求幫助。當他曲里拐彎來到前望村時，只見一條溪流從高嶺的密林處奔瀉而下，潺潺鳴響。溪間和兩岸，巨石橫臥，大石抱小石，奇石疊怪石，延綿數千米。這個三十二三歲的離異單身漢，被這個水石相戀的山村風光吸引住了。

他掬起溪水喝個夠，就坐在大臥石上想開了。他所在的荷城，房地產開發方興未艾，新辟的小區都講究用石頭搞環藝。這些石頭大有油水呵。這樣想時，他莫明地激動起來。他徑直找到村委會，亮著嗓子喊：“這里誰是村主任啊，快叫人弄些飯菜來，我餓了?！?/p>

村主任名叫何奎寧，是個年近半百、沒有出過大山的莊稼人。他聞聲從里間走出來，打量了這個莽撞的漢子，問：“你是何方來的神仙，憑什么要招待你呀?”

劉存星詭秘地一笑，說：“你別問得這么多，待我吃飽了，自然會告訴你?！?/p>

三菜一湯很快就弄好了。劉存星一邊吃，一邊向何奎寧了解村民的生活狀況，當得知這個山村的經濟比較落后，他驚訝地說：“你們的腦子不活，放著現成的鈔票不會花?！?/p>

村主任說：“你說話太輕巧，咱們村除了石頭還是石頭，哪有什么現成的鈔票?”

劉存星說：“你說對了，就是這些石頭，弄到城里能賣好價錢?！?/p>

何奎寧連忙沏茶敬煙，說：“看來你是財神爺了。咱們沒門路，你能幫這個忙?”

劉存星拍拍胸脯：“信得過兄弟的話，此事就由我包辦吧?！?/p>

接下去，兩人就石頭的買賣問題，達成初步共識。事罷，村主任帶了十來個村民，把劉存星的車子搬起撫正，推到路邊。劉存星試著發動引擎，嘿，車子居然啟動了。

半個月后，劉存星第二次來前望村，帶來一只裝滿人民幣的密碼箱，他的小車后面跟著三輛大卡車，還有起重吊機。村民們可樂壞了。劉存星要的是大石頭，太小的不要。像兩張八仙桌大小的石頭，他出價3萬，稍小的，1萬、5000、3000不等。

這一年，劉存星來了五趟，共付給村里300多萬元現金。但村民們，包括何奎寧，都不知道，這個劉存星賺到的也是這個數。

那陣子，前望村家家戶戶都分錢，天天像過節一樣。村委會定的規矩是按人頭分錢，溪東的大毛爹家，八口人，分得2萬多；最少的是溪西張寡婦，也分得5000元。村民們手里的錢多了，日子自然滋潤起來。

兩年后，前望村的大石頭賣得差不多了，劉存星就到后望村去淘寶。后望村的溪流更長，風景更美，石頭更多?？墒呛笸宓拇逯魅魏伟蓞s不同意賣石頭。劉存星第三次登門仍遭拒絕，不解地問：“阿嬌主任，我弄不懂呵，鈔票燙手嗎?”

何阿嬌笑微微地說：“劉老板，這石頭是上蒼留在咱后望村的寶貝，不能動?！?/p>

劉存星說：“你這個女子，年紀不大，還挺迷信的。為啥動不得?你不見前望村的村民個個都有現錢?我知道，你們村還很窮，有不少孩子上不起學，你作為村主任，不著急嗎?”

何阿嬌不說話了，她嘆了口氣。石頭能賣錢，這個道理不深奧。這個30歲的山村女子在深圳打了6年工，見過世面。她雖然不斷寄錢回家，卻留不住老公的心。這些年她老公和前望村的一個女子好上后，一直在與她鬧離婚。一年前，何阿嬌回村辦妥離婚手續后，就不走了，因為村民們選她當村委會主任，要她帶著村民們脫貧。當前望村熱火朝天賣石頭時，她按兵不動。她想這種賣家底的富不會長久。她琢磨把村里搞成風景區?，F在城里人錢多，擠在城里又感到不舒服，都想外出旅游旅游，也想到鄉下逛逛。后望村憑著自然風光，憑著溪流和石頭，準能吸引城里人的眼球。她不斷說服那些嚷嚷要賣石頭的鄉親，給他們描繪富裕的前景。問題是搞旅游開發需要錢，一時難弄到這么多錢呀。

她看到劉存星這個城里漢子腦子活絡，是個辦事的能人，有意借助他的力量。她燒了一桌山村特色菜，備了農家酒，款待客人。她對劉存星說：“劉老板，劉大哥，我看你是個聰明人，咱村的石頭是不賣的，但你還有機會賺后望村的錢?！?/p>

劉存星來興趣了，說：“只要能賺錢，我自然會干。你說說看，怎么個賺法?”

何阿嬌問：“你說咱后望村的風景美不美?”

劉存星說：“美?！?/p>

何阿嬌接著問：“城里人在這里住上幾天，樂不樂意?”

“怎么會不樂意啊?只是這里的生活設施太落后，連像樣的廁所都沒有一個?！眲⒋嫘钦f，當他接觸到何阿嬌有點狡黠的目光時，恍然大悟，“你是要我投資旅游開發呀!”

何阿嬌為客人點燃一支煙，笑著說：“我說劉大哥是聰明人嘛，我正是這個意思。你給我一筆錢，你當大股東，坐收利潤。你不必再去搗鼓石頭了，這活計太累人?！苯又?，她便把自己的盤算簡明地說了一下。

劉存星的酒喝到三分醉了，他瞇著眼睛看著這個健美而爽朗的山村女子，心里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光。他問：“好主意，你要我出多少錢?”

“300萬，折二成股份，年終分紅不讓你吃虧。另外，你來當總經理，薪水好商量?！?/p>

“好!就照阿嬌主任的意思辦，我這就回去取錢?！眲⒋嫘钱敿磁陌?。

后望村先把村路修通到鄉路，又造了一排兩層樓的賓客房，然后邀請旅游公司派人來體驗生活，費用全免；出錢在荷城的報紙、電視、電臺做了廣告。不久，后望村成了全省有名的農家樂景點。游客們到這里來小住幾天，吃農家飯，觀賞泉水飛瀑、奇石埋伏，留戀忘返。

那個前望村賣石頭只富了一陣子。沒多少辰光，不少村民手里的錢都用得差不多了。有的仗著有幾個錢，種田沒心思了，整日閑蕩，惹事生非；還有的沒日沒夜地賭博，為賭債打得眼青鼻腫，弄得妻離子散、人傷家破。

這天，有幾個懶蟲、賴皮大鬧村委會，索要賣石頭的錢。何奎寧再三解釋錢早就按人頭分了，這些人就是不相信，一定要他拿出10萬，否則要天天去他家里吃飯。沒辦法，何奎寧只好向后望村求助。

何阿嬌知情后，坦誠地說：“奎寧大叔，別理這些懶蟲、賴皮，叫鄉公安員去治他們。只是你們村也得想想辦法，靠幾畝山地，日子難哪?！?/p>

何奎寧無奈地說：“大石頭賣光了，小石頭人家又不要……”

何阿嬌說：“咱們可以聯手干呀。你們村的大石頭搬光了，但地盤還在。搬走石頭的地方可種花養草，修造一些山野味很濃的游客單間，也就是簡易客棧，要不了多少錢。錢我可以想辦法?，F在是旅游旺季，你先給我派30名服務員……”

何奎寧當然十二分贊成，他樂顛顛趕回村里張羅此事。這樣，沒多久前望村也成了旅游特色村，何阿嬌初創的賞石景點區得到拓展，來山村旅游的城里人絡繹不絕。在村民們的生活日趨富裕的同時，后望村和前望村也雙雙成了省新農村示范區。

有趣的是，何阿嬌和劉存星也許天生有緣，在合作搞賞石景點的同時，兩人也漸生愛意，后來成了一對伉儷，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