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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變

2009-02-07 08:43周德東
關鍵詞:黃道李三靈堂

周德東

一:異常的白馬

早上,天還沒亮,狗子就起來喂馬了。

這小子平時總愛睡懶覺,一直是其他三個同伴喂完馬,套好車,然后叫他起來,吃口干糧,上路。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昨夜,狗子做了一個美夢,夢見這一車偷盜來的綾羅綢緞賣了個好價錢,他口袋里裝滿了白花花的銀子,來到了一家青樓,讓老鴇叫來最漂亮的一個姑娘,伺候他。那姑娘穿著白花花的長裙,一雙綠色繡花鞋??瓷先ス止值?。妓女是不能穿裙子的,狗子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姑娘例外。

她坐在狗子旁邊,把臉湊到他的臉上,輕輕朝他吹氣,狗子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香氣……

狗子一下醒過來,看了看身旁,三個同伴躺著,一個個睡得像死豬。他伸出腿,使勁踢了踢他們,踢不醒。

他回味了一下夢中的浪漫,再也睡不著了,干脆爬起來,穿上衣服,出門喂馬去了。

天上的月亮斜斜地掛著,呈猩紅色。天冷颼颼的。狗子狠狠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精神了許多,開始干活兒。

平時,這六匹馬見了草料,立即就埋頭去吃,偶爾揚起腦袋,打個響鼻。今天,那匹白馬顯得有些異常,它不怎么吃草料,總是把嘴伸向狗子,一下下噴氣。狗子聞到一股臭氣,他罵道:“畜生,不吃餓死你!”

白馬甩了甩鬃毛,繼續朝狗子噴氣。

狗子揚起巴掌抽了它一下:“去!”

白馬低低地叫了一聲,狗子愣住了。他四下望望,馬廄外,黑糊糊的,不見一個人??墒?,剛才他怎么聽到了一聲女人的呻吟?

他猛地轉過頭來,盯住那匹白馬,難道是這個畜生成精了?白馬似乎朝他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就低頭去吃草料了。

狗子揉了揉眼睛,坐在石墩子上,繼續看那匹白馬。它再也沒有抬起頭。

二:怪夢

太陽真的從西方出來了。

狗子四下張望了一圈,覺得是自己轉向了。

李三、黃道、甄老實陸續起來了。

李三這個人身手敏捷,每次行動,他都負責撬門入室行竊;黃道人高馬大,會兩下功夫,如果行動敗露,這家伙負責打斗,一個可以對付三個,不在話下;甄老實膽子小一點,不過心細,他每次都負責望風;狗子計謀多,負責總體策劃。

前天,他們盯上了一個販賣布匹的客商,隨他來到南面一百五十里之外的南柒縣城,住進了一家客店。半夜,就在四個人開始行竊的時候,不料被一個起夜的女子發覺了,狗子認得,那女子是客店老板的兒媳,她發現有賊偷客人的東西,立即大叫起來。黃道慌了,沖上前,摟住她的脖子,使勁一扭,脖子就斷了。

幸好她的呼喊聲沒有被人發現。

幾個人把一車布匹搬運空了,連夜離開南柒縣城,一直朝北走,傍晚來到這個叫中心的鎮子,住下來。

今天,他們要繼續朝北行進,晚上在一百二十里之外的北邙村住一夜,明天下午才能到家,然后銷贓。

過去,他們只是偷,從不殺人。這次遇到突發情況,殺了人,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就像逃跑的時候,撞碎了一塊玻璃,挺平常的。只是黃道一路上有些沉默寡言。大家都安慰他:天塌下來,大家一起頂著,不要放在心上。

李三、黃道、甄老實三個人來到馬廄,李三站在狗子面前,露出焦黃的牙齒:“嘿嘿,你今天怎么這么勤快??!”

狗子罵道:“老子睡不著!”

李三說:“想媳婦了吧?”

狗子說:“做了一個花夢,夢見我去青樓尋歡,遇到一個漂亮的姑娘,她坐在我身邊,朝我臉上吹氣,那味道太香了,刺鼻子……”

李三說:“哈哈,我也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站在你頭上,一下下朝你臉上吹氣?!?/p>

狗子說:“別敗興!”

李三說:“騙你死全家。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反正就是想吹你?!?/p>

甄老實說:“狗子哥,真是怪了,我也做了一個相同的夢,夢見我站在你頭上,一下下朝你吹氣……”

這下狗子的神情變得凝重了,這個甄老實一般不太說謊。他皺著眉,琢磨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三這家伙經常在夜里出動,飛檐走壁,偷雞摸狗。說不定,這家伙昨天夜里夢游了,站在狗子頭頂上吹氣。甄老實迷迷糊糊看到了這一幕,也被帶動起來——甄老實總是追隨李三,李三去哪里偷,他都會乖乖地跟著去哪里望風。他半夢半醒地跟李三一起,并排站在狗子頭上,一齊朝他吹氣……

因為他們在吹氣,狗子才做了那個夢。

胡思亂想了一陣子,狗子把頭轉向黃道,問:“你呢?”

黃道的臉色不太好,他木木地觀望馬們吃草料,似乎沒聽見。

狗子就拍了他一下:“還在想那個倒霉的女人嗎?現在,我們已經離開了南柒縣的地界,到了陽信縣的地界,他們就算查到我們,想抓也難了。昨天你做什么夢了?”

黃道想了想,說:“我夢見有人騎著這匹白馬,在大路上追我,我拼命跑,累得直吐血……”

李三笑道:“一大群南柒縣的差役在背后追你!”

狗子瞪了李三一眼:“你別嚇唬他了!”

黃道把頭轉向狗子,半晌才說:“在夢中,我回過一次頭,騎馬的人好像是你……”

三:暴斃

白馬吃了一點點草料就不肯再吃了。它好像病了。

四個人套上車,繼續朝北走。今天他們要趕到北邙村。

狗子趕車。

李三躺在車上,對著藍天吹口哨;甄老實在他旁邊,抱著一大捆綢緞,呼呼睡去;黃道坐在車尾,臉朝后坐著,看著彎彎曲曲朝遠方伸延的車轍,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匹白馬突然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一路上它把腦袋垂得低低的,走得慢騰騰的。幸好它不是駕轅馬,只是拉套的。狗子揚起鞭子,狠狠抽它。它就像沒有痛覺似的,依然無精打采。

黃道突然回頭說:“那個女子今天該出殯了吧?”

狗子說:“你管她干什么?”

黃道就不再說話了,繼續看車轍。

狗子在想早上黃道說的話:我騎著這匹白馬追他……

他感覺,和平常那些偷盜相比,今天怪怪的,不知道哪里不對頭。說不準是因為第一次害死了人命,他和黃道過于敏感了。

突然“撲通”一聲,那匹白馬倒下了。

狗子趕緊拉住韁繩:“吁——”

他跳下車,來到白馬跟前看了看,它口吐白沫,兩只眼睛瞪得像燈籠,充滿了血絲,好像窒息了一樣。

李三也跳下來,看著白馬。甄老實醒了,趴在車上朝下看。黃道依然看著后方的道路。

李三問:“它本來好好的,這是怎么了?”

狗子說:“鬼知道!”一邊說一邊拍打白馬的脖子。白馬死死瞪著他,艱難地喘氣,那氣流一下下噴到狗子臉上,奇臭。

終于,白馬的腦袋躺在土路上,四只蹄子蹬了幾下,死了。幾只綠頭蒼蠅立即飛過來。

狗子站起身,說:“死了?!?/p>

甄老實小聲說:“把它抬到車上吧?拉回去?!?/p>

李三說:“胡扯呢!少了一匹馬,我們就走不快了,再拉上它,那今天肯定到不了北邙村了……它怎么就死了呢?”

狗子解下白馬身上的套繩,把它扔到路上,上了車,繞過它的尸身繼續走了。

黃道好像看不見這匹白馬,自言自語地說:“三天了,那個女子肯定出殯了?!?/p>

四:和女尸共寢

四個賊,一輛馬車,走著走著,天黑下來。

這里離北邙村至少還有三十里路。

他們來到離陽信縣五六里路的一個村子,已經人困馬乏。

李三說:“狗子,咱們別走了,今天就在這個村子住下吧,明天傍晚肯定能到家?!?/p>

狗子是個多疑的人。他們每次南下行竊,回來都住在北邙村,很熟悉。眼下要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村子住下來,他略微有些猶豫。

甄老實說:“狗子哥,我餓了,住下吧!”

這時候,走過來一個婦人,看那雙大腳,肯定是個滿人。她穿一雙花盆底鞋,純白色。這種鞋,都是鞋幫鑲彩鞋面繡花,最忌素而無花,甚至被看成是兇服。

狗子問了一聲:“大姐,這個村叫什么?”

那婦人答:“這里是蔡店村?!?/p>

狗子又問:“村里有客店嗎?”

婦人朝前面指了指:“路旁有一家,季家父子開的?!?/p>

狗子說:“謝謝了?!?/p>

狗子趕車來到這家客店,停下來仔細看了看:青磚高墻,朱紅木門,殘缺一角的匾額上寫著:悅來客店。

停了車,狗子走進去,其他三個人也跟進來。從影壁旁走出來一個老漢,穿著馬褂,布鞋,戴著瓜皮帽,問了句:“幾位要住店嗎?”

狗子說:“是啊。還有客房吧?”

老漢說:“不巧,今天已經滿員了?!?/p>

狗子說:“村里還有客店嗎?”

老漢搖頭:“沒有了?!?/p>

狗子探頭朝影壁后面看了看,院子里安安靜靜的,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就說:“我們趕了一天的路,實在太累了,麻煩你給安排一間客房,我們可以多給些銀子?!?/p>

老漢猶豫了一下,真誠地說:“倒是有一間房子,只是不好意思讓你們住……”

李三說:“天黑了,我們無處可去,睡在哪里都行!”

老漢嘆口氣說:“我兒媳剛剛去世兩天,尸體停在家里,兒子出門去買棺木還沒有回來。你們幾個大男人要是不害怕,就睡那間房子吧?!?/p>

四個人互相看了看,李三說:“沒問題!”

沒問題嗎?這句話是蒲松齡問的。

老漢走在前面,后面依次是李三、狗子、甄老實、黃道。

兩廂的客房黑糊糊的,讓人懷疑都空著。

四個人來到后院,看到了一間孤零零的房子,亮著昏黃的燈光??磥?,那就是靈堂了。此時,他們走在一條石頭路上,縫隙冒出長長的荒草。

進入靈堂,迎面是一個黑色的桌案,上面端端正正地擺著靈位,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閃閃跳跳。桌案后面,是一個很大的白色帷帳,隨著穿堂風飄擺著,帷帳下就是靈床。狗子朝靈床上看了一眼,趕緊把目光移開了,他只看到一張紙被子,下面隱約顯出一個女子仰面躺著的輪廓。

老漢說:“你們睡里面的套間,通鋪?!?/p>

李三說:“好好好?!?/p>

老漢離去后,四個人就在通鋪上躺下來。里間和外間之間沒有門,朝靈堂看過去,能看到死人的那張靈床,還有一下下撩動的帷帳。

李三睡在最外面,接下來是甄老實、狗子、黃道。

他們和衣躺下之后,李三先睡著了,發出賊溜溜的鼾聲;他的鐵桿追隨者甄老實見他睡著了,也安然入睡了,發出老實的鼾聲。

狗子知道,黃道沒睡著,他是習武之人,鼾聲最響,今天卻沒有一點兒聲音。前天,他殺了人,似乎受了刺激,一直在發呆。

狗子偷偷朝靈堂瞄了一眼,又看到了那張紙被子,死人的鼻尖、嘴唇、乳房高高地凸著。她的身體似乎不合比例,顯得過長。

黃道果然沒睡著,他捅了捅狗子,小聲說:“我覺得不太對頭……”

狗子轉過頭,瞇眼問:“怎么不對頭了?”

黃道朝靈堂看了看,說:“我覺得,好像又回到了我們行竊的那家客店……”

狗子說:“胡說!那家客店在南柒縣城!離這里至少二百四十里!”

黃道固執地說:“你想想,那家客店叫什么?”

狗子說:“我只顧著盯那車綾羅綢緞了,哪記得客店叫什么!”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好像叫悅來……”

黃道說:“對了!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見這家客店也叫悅來!”

狗子說:“娘的,叫悅來的客店遍布天下,有什么稀奇的!”

黃道說:“你再想想,南柒悅來客店的門、墻、匾……”

狗子在腦子里迅速回憶了一下,打了個冷戰:青磚高墻,朱紅木門,匾額殘缺左下一角……果然一模一樣!他不由說:“確實挺像,這一帶的客店都是這樣的吧!”

黃道說:“前天,我殺死了那家客店的兒媳,這家客店的老板說,他兒媳也剛死兩天……”

狗子壯著膽說:“巧合罷了!別想了,睡吧,我盯著。明天雞叫頭遍我就喊醒你們,套車上路?!?/p>

黃道就不再說話了。

實際上,就是讓狗子睡他也睡不著。他對靈床上的那具女尸充滿了恐懼,他仿佛看到,那個兒媳正在紙下張著耳朵,聆聽這四位不速之客的每一個舉動;鼻孔微微抽動,嗅著這四位陌生人的每一絲氣味……

五:窮追

到了午夜,黃道終于發出了雷一般的鼾聲,從此,再也聽不到李三和甄老實的鼾聲了。狗子感到一下子更孤獨了。

窗外起了風,刮得窗戶啪啪響。

狗子又一次朝靈堂看了看,死尸身上的紙被一下下吹起來,狗子看到了一縷烏黑的頭發!

他把腦袋轉過來,緊緊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靈床上傳來“嚓嚓”的聲音,狗子瞪圓雙眼朝靈床看去,女尸揭開紙被子,直直地坐起來,慢慢轉身下了靈床,朝套間走過來。

狗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偷偷用被子蒙住頭,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住女尸。她的一張臉呈淡金色,用生絹束著額頭,無聲地走到李三頭上,硬撅撅地彎下腰,朝李三臉上一口口吹氣。然后,又繞到甄老實的頭上,硬撅撅地彎下腰,朝甄老實臉上一口口吹氣……

她離狗子太近了,狗子能清楚地聽到“呼呼”聲。

狗子的身體劇烈地哆嗦起來。

那個女尸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被子在抖動,轉過頭,緩緩走到了他的頭上。他緊緊閉上眼,屏住了呼吸。

女尸低下頭,一點點貼近狗子的臉,又朝他吹氣了:“呼——呼——呼——”

狗子就像掉進了水里,不敢喘一口氣,只感到腦門發冷。

突然,窗外什么東西被大風刮倒了,“轟隆”一聲,女尸警覺地直起身,朝外看了看,可能是以為來人了,轉身走向了靈床。

狗子掀起被角看了看,她平平地躺下來,壓得靈床“吱吱呀呀”響,把紙被子蓋在身上,蒙住頭,姿勢就跟過去一模一樣了。

狗子使勁踢了踢甄老實,他不醒。狗子又使勁踢了踢黃道,他也不醒。

狗子沒辦法,決定一個人逃命。他一邊死死盯著那張靈床,一邊悄悄爬起來,下了床,躡手躡腳地朝外走去。

正在他橫穿靈堂的時候,那個女尸似乎聽見了什么,猛地揭開紙被子,坐起身,朝狗子看過來。狗子猛地停住,跟女尸直直地對視。她長得跟黃道殺死的女子太像了,只是那個女子的臉是嫩白色,這個女尸的臉是淡金色。

女尸感覺狗子要逃,一口氣吹過來,把桌案上的油燈吹滅了,靈堂里頓時變得漆黑,只有一張淡金色的臉懸在半空,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狗子幾步就沖到門前,哆嗦著摸索門閂。

他聽見那個女尸下了床,繞過桌案,撲過來。

狗子終于拔開了門閂,光著腳沖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大喊:“來人??!救命??!”

女尸一言不發,在他背后緊緊追趕,只有十幾步的距離。

狗子想撲到老漢的房間求救,可是他的房間黑著,等他給開門,肯定是來不及了。他只好繞過影壁,沖出大門,沿著村道朝前狂奔,一邊跑一邊繼續呼救。深更半夜,村道上不見一個人,只有全村的狗叫成一團。

跑著跑著,狗子不知道踩在了什么東西上,差點摔了一跤。他迅速回頭看了看,竟是一雙純白色的花盆底鞋。借此機會他也看了女尸一眼,那張淡金色的臉死死盯著他,距離始終是兩三步的樣子。

狗子跑出村子,見到一個丁字路口,猛地拐了個彎。女尸拐彎似乎不靈便,一下被甩遠了。狗子看到一座寺廟,傳來孤寂的木魚聲,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跑得更快了。來到廟門前,他一邊使勁敲一邊回頭看。過了一會兒,廟門被慢騰騰打開,露出一個和尚的腦袋,他提著一盞燈籠,問:“施主,你有什么事嗎?”

狗子指了指身后,大聲說:“快快快救命!”

和尚并沒有立即把他放進去,他朝后看了看,詫異地問:“那個婦人是誰?為什么追你?發生什么事了?”

狗子回頭看了看,女尸已經沖過來,離他只有兩三步遠了。他來不及再對和尚說什么,撒腿朝一棵白楊樹沖過去,那棵樹有四五抱粗,狗子以樹做屏障,擋住了自己。女尸朝左邊撲過來,狗子就朝右躲;女尸從右邊撲過來,狗子就朝左躲。女尸更加憤怒了,不再跟狗子捉迷藏,開始圍著樹一圈圈追,狗子就一圈圈跑。狗子氣喘吁吁,越來越跑不動了;女尸似乎也筋疲力盡了,那張金光閃閃的臉,竟然有些暗淡。

突然,女尸停下不追了。

狗子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縮在樹后面,汗津津地等待。

突然,女尸大叫一聲,伸出兩只手,隔著樹就來抓人,只聽“咔嚓”一聲,樹搖晃了一下,女尸沒抓到他,就抱著樹僵立不動了。

等了好半天,狗子才朝旁邊移了移身子,只見女尸的兩只手,八根手指都深深地摳進了樹木中。她動不了了。

狗子松了一口氣,盯著她,一步步朝村里退去。

沒想到,女尸的臉猛地轉過來,直直地看了看狗子,開始使勁晃動雙臂,想擺脫那棵白楊樹,可是怎么都拔不出來。她暴怒了,咆哮一聲,雙手朝上猛地一撅,“咔吧咔吧”,竟然把八根手指都撅斷了!

樹木上留下八個圓洞,塞著八根血淋淋的手指。

狗子看傻了,醒過神,朝村里狂奔而去。

女尸垂著雙手奔跑,繼續追他。

六:救星

斷指之后,女尸的速度似乎受到了影響,慢多了。

狗子跑到村頭,見兩個人影跑過來,他們大聲呼喊著:“狗子!”“狗子哥!”

是李三和甄老實!終于迎來了救星!狗子大聲回應道:“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兩個人馬上朝他跑過來。李三大聲說:“狗子,你小子跑哪兒去了?客店的尸體也不見了!人家老漢到處找呢!”

狗子大聲說:“她詐尸了!”一邊說一邊回頭看去,女尸已經離他很遠了,只看見模模糊糊一臉淡金色。

狗子回過頭,李三和甄老實已經來到他的面前。李三說:“胡說吧?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狗子喘著粗氣說:“她的臉是淡金色,還發光呢!你們看——”他轉身朝后面指去。

李三說:“是不是像我們這樣呢?”

狗子一時沒明白李三這話是什么意思,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因為兩個同伴的臉在黑暗中越來越亮,呈淡金色!

狗子驚叫一聲,朝村里沖去。

七:最后一個活人

狗子沖出靈堂之后,黃道被驚醒了。

他爬起來,緊張地朝靈床看看,女尸不見了!

又看了看身邊,狗子也不見了,只剩下李三和甄老實,無聲無息。黃道推了推他們:“哎哎哎!狗子不見了!”

兩個人紋絲不動。

黃道把一根手指伸到他們的鼻子下試了試,涼涼的,已經沒有氣息了。

他驚叫一聲,爬起來就朝外跑。

他驚惶地跑遍了整個村子,也不見狗子的蹤影。他想,狗子很可能也被女尸害死了,趕快套上馬車,拉著那一車綾羅綢緞回家吧!

他套好車,剛剛趕出客店的院子,就看見狗子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黃道——黃道——”

他一揚鞭子:“駕!”

馬車就奔跑起來。

黃道心里有些得意,暗想,回到家,先銷贓,然后對三個同伴的老婆說,他們的男人被詐尸的女鬼害死了,這筆財產就可以獨吞了……

突然,他覺得不對勁,背后好像傳來了馬蹄聲。他猛地回過頭去,就看見狗子騎著馬追了上來。他的臉色呈淡金色,而那匹馬的兩只眼睛在黑夜中射出綠光,正是死在半路上的那匹白馬!

盡管黃道聲嘶力竭,拼命抽打那幾匹馬,但是它們畢竟拉著一車重重的財物,而騎馬的速度就快多了。狗子追上來,騰空一躍,跳上車來,伸出兩只手朝黃道的腦袋抓去,八根手指就深深地插進了黃道的后腦勺。

西天,蒙蒙亮了。

注:據《聊齋志異·尸變》(手稿本)翻寫,原著蒲松齡。

(本文純屬虛構)

編輯 孫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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