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彥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币皇住垛O頭鳳》描述了幾百年前,陸游和表妹唐婉的愛情故事。表親婚姻在中國社會發展史上并不鮮見,遠的如漢武帝與表姐阿嬌,近的如李嘉誠與表妹莊月明。中國的傳統文化認為,表親結婚是“親上加親”的喜事,直到1980年——新《婚姻法》規定禁止近親結婚。
此后,關于表親婚姻的爭議一直存在,內容涉及法律、倫理和科學各個方面。日前,一對表兄妹狀告民政局的新聞再次將此話題置于公眾視線內。據《大河報》報道,一對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欲登記結婚,民政部門以“法律禁止近親結婚,以保證其子孫后代健康”為由拒絕。為此,女方做了絕育手術,兩人再次要求登記時仍遭拒絕。于是,他們起訴民政局“干涉婚姻自由”。法院審理后認為,民政局的行為符合法律規定,故駁回這對表兄妹的訴訟請求。
此事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2008年11月12日,騰訊網對此事做了一個調查,在參加調查的20多萬網友中,支持兩人結婚的人數占到了73.53%。
針對此事,本刊記者采訪了婚姻法專家巫昌禎(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新《婚姻家庭法》起草人之一)和楊立新(中國人民大學教授、中國法學會原婚姻法研究會副會長)、社會學家李銀河(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研究員、知名社會性學家)以及心理學家胡鄧(中國人民大學心理科學研究中心博士、CCTV“心理訪談”欄目專家)。
網友意見
網友A:我認為這兩個人根本沒必要領結婚證。既然不存在給孩子上戶口的問題,登記與否只是個形式,何必跟民政局較勁呢?只要不危害社會,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
網友B:如果做了絕育手術就能結婚,那親兄妹或親姐弟做了絕育手術是不是也可以結婚了?父女或母子是不是也可以以不要后代為借口隨便結婚?倫理道德不能破壞,否則與動物有什么兩樣?
網友C:我表哥和表姐結婚后生的孩子是弱智,現在他們很痛苦,我理解國家的政策。
網友D:只有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前提下,人民才能享受自由,不能因為個別特例而違背法律。而且近親結婚不利于后代的成長是經過科學論證的,如果他們是真愛,就不用非要拿結婚做保障。
網友E:這要看法律為什么禁止近親結婚了。如果是為了后代的健康,現在女方已經做了絕育手術,那么又有什么不可以?我們不能只看一紙法律,而忽視了我們制定法律的目的。
巫昌禎:
以后的立法應更加人性化
近親不能結婚,這是法律明文規定的,沒有緩沖的余地。有數據顯示,表兄妹生的孩子69%患有血液病,所以我們應該尊重科學,禁止三代以內旁系親屬(包括表兄妹)結婚。
我也收到過很多表兄妹的來信。我把來信中反映的意見提交給全國人大,說是否可以網開一面?比如對做了絕育手術的、或者年紀大了不能生孩子的?這個意見始終沒有被全國人大接納,說是原則問題。
1980年的《婚姻法》規定,直系血親和三代以內的旁系血親禁止結婚。那時,很多表兄妹都很有意見,說剝奪了他們的婚姻自由,有人甚至威脅說,如果不讓他們結婚就要自殺。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中央做了一個靈活的規定,即在1980年《婚姻法》頒布之前,如果表兄妹兩人已經戀愛了、訂婚了,那么法律就不再干涉;但1980年《婚姻法》頒布以后,表兄妹就不許結婚了。
我個人認為,應該讓這對表兄妹結婚,因為他們做了絕育手術,后患已經堵住了。但在法律上卻不好辦,因為這是明文規定的禁止性行為。而且絕育手術這種事情不好掌握,萬一當事人以后后悔了怎么辦?所以還得謹慎。
最近這個新聞正好可以讓大家討論討論,看以后在法律上能不能加上一個“但是”,允許例外的存在,讓法律更有人情味。
楊立新:
我們應該遵守法律
法院的判決沒有錯,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法律就是這么規定的,我們不能違反。
以前我也聽說過類似的事情,我認為民政局在對這些表兄妹做解釋時應該稍微注意一下,不給登記就不給登記,只要說明這是依法辦事就行了。你別告訴人家說是怕影響后代,因為法律針對的是大的群體,并不是個人。如果你這樣解釋了,那想結婚的人便說:“行,我們做絕育手術?!苯Y果做了手術,還是不讓結婚,這樣豈不是更殘忍?
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近親不準結婚這個限制到底有多大的必要?事實上有很多人認為這個規定不是很好。但是修改法律是很嚴肅的,不是大家想得這么簡單。
對于這對表兄妹,我只能說,應該遵守法律,這不是隨便可以通融的事。既然法律這么寫,那么任何人都不能違背,否則法律就成了白紙。
李銀河:
表兄妹結婚不是亂倫
對于表兄妹結婚的爭論主要還是來自法律的規定,法律的規定一定程度上是根據習俗,但習俗并不是一成不變。解放前,表兄妹是可以結婚的,這里面沒有什么絕對的標準。
法律禁止表兄妹結婚,更多的原因在于科學生育,而不是說表兄妹結婚屬于亂倫。親兄妹永遠都不可以結婚,這屬于亂倫;但表兄妹不屬于這個范疇,中國的傳統文化對表親婚姻一直還是比較認可的,而且國外有很多國家也允許表兄妹結婚。所以我認為,如果表兄妹能保證不生育,彼此又有感情,那么可以網開一面。當然我并不是說要開放亂倫,這和親兄妹還是有區別的。
胡鄧:孩子的缺失
可能會導致內心的焦慮
表兄妹結婚,唯一可能給他們造成困擾的就是孩子問題。大多數情況下,兩個人結婚都希望能夠繁衍后代,因為生孩子這個行為也有心理因素在里面,那就是體現個體生命的延續,在心理上“永生”。如果沒有孩子,他們會感覺家庭結構不完整,他們的內心會有一些缺失,潛意識里會對生命的延續感到焦慮。
從其他感情生活來說,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社會也不會對他們有太大的壓力。因為從中國傳統看,表親結婚是被認可的,農村人不會歧視,城里人就更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