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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在哪里

2009-03-07 03:07袁政謙
校園歌聲 2009年2期
關鍵詞:張唱片奏鳴曲古典音樂

袁政謙

上世紀70年代中的一個夏天,我從同事那里借得一套78轉的老唱片,記得有4張。那位同事是從哪里弄來的忘了,只記得閑聊時他說起他有幾張外國唱片,是小提琴,很好聽,于是就向他借。我父親原來也有不少國外的老唱片,但文革初期怕惹事全都“處理”掉了。那時我才讀初一,自然不懂得它們的價值。我幫著父親把那些唱片從精裝書一樣有硬殼的封套里一張張取出來敲碎,然后把印著外國字和外國人的硬殼和封套燒掉。做這些時父親不住嘆息,我卻不知道可惜。后來在農村插隊時,晚上用半導體收音機聽廣播打發時間,于是發現某外臺每晚9點半鐘播放30分鐘古典音樂節目,聽了幾次就入迷了,此后幾乎每晚都聽。那應該是我聽古典音樂的一種啟蒙。不過,在當年中國內地的僻遠山村里聽這些東西,常常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我記得很清楚,有一天,我們白天到公社開會聽林彪事件的傳達,晚上聽收音機時,介紹的是小提琴家雅沙·海菲茲,那位播音員把海菲茲稱做“小提琴國際超級圣手”,一邊聽著海菲茲演奏的美妙樂曲,一邊卻強烈地感到這種音樂離我們的現實生活太遠太遠?;爻枪ぷ骱?,便不敢聽外臺了(那時外臺叫做“敵臺”,有人就因聽外臺被發現而獲罪),那個古典音樂節目也就沒有再聽。那是只有幾部樣板戲和幾首革命歌曲可聽的年代,借到那套外國唱片又使我想起在鄉下聽音樂的那些晚上,于是興奮異常。拿到唱片后回家請我父親看,他說是貝多芬的小提琴奏鳴曲《春天》,是50年代初期的蘇聯版。晚上把電唱機搬出來,接到家里那臺電子管收音機上,為避免閑話,還把窗戶關上。雖然那些唱片太舊,沙沙聲不絕于耳,但當那些美好的旋律如溪水一般歡暢地流淌而出時,卻覺得如同仙樂一樣。那聲音是如此的溫暖清純,足以撫慰心靈,讓人感動不已。以后幾天的晚上,我一遍一遍地聽那些唱片,雖然夏日里關著窗戶屋里很熱,并且還得不停地把那些唱片換上換下,卻樂此不疲,越聽越覺得好聽。如此這般聽了一個星期,同事索要那些唱片,只好還給人家。過后卻一直念念不忘。幾個月后又向同事借,同事說借給朋友弄丟了,人家賠了他5塊錢。于是心中悵然若失,常常想起那些不知所蹤的唱片,常常想起貝多芬那首真是如同春光一般美好的奏鳴曲。

一晃十多年過去,90年代初開始買CD時,《春天》是我最早擁有的幾張唱片之一。那時工資低,盜版又還未出現,正版CD比起現在來便宜不了多少,買一張很不容易。當然,關著窗戶偷偷摸摸聽音樂的時代早已過去。80年代聽收錄機,買了不少磁帶,但一直沒有買到《春天》。CD面市后,配了套音響,便開始了一直延續到今天的收集過程。我買的第一張《春天》是DG公司出品的梅紐因和肯普夫版,同一張唱片上還有貝多芬另一首著名的小提琴奏鳴曲《克萊采》。買到這張CD的那一刻真是興高采烈?;丶液罅⒓创蜷_音響放上唱片,迫不及待地等著那些美好旋律的涌出??墒?,曲子還是那個曲子,旋律還是那些旋律,而激光唱片和立體音響的音質也非當年的老唱片和電唱機可比,但從中我卻聽不出十多年前那種記憶猶新的味道了。這張CD我聽了許多遍,可是總說不清它究竟缺少了一點什么東西。我自然更多的是從主觀上去找原因可能是因為當年太饑渴,如同現在吃那些精制的窩窩頭時,再不會像當年吃粗糙的玉米面做的窩窩頭那樣感到香甜了。真是這樣嗎?又覺得不全是。

一首經常聽到的兒童歌曲中有這樣一句: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這以后,雖然談不上刻意,但我一直想找回當年第一次聽《春天》時的那種感覺。我陸陸續續買了好幾張《春天》,有帕爾曼和阿什克納齊的Decca版,克萊默和阿格麗什的DG版,朱克曼和巴倫博依姆的EMI版,穆特與奧基斯的DG版等,其中有正版也有盜版。不過,聽下來都沒有當年的感覺。其實,這些版本都有很好的評價,各具特色。而早年聽的那個蘇聯版,既不知是何人演奏的,也不知是什么公司出品的,卻莫名其妙地成了我心目中的一個范本。失望之余,包括第一次買的梅紐因與肯普夫的DG版,全都東一張西一張給了別人。這樣,我手上便一張《春天》也沒有。想想看,大約有五六年沒有聽《春天》了。

2004年初春里的一天,我路過一家私營書店,進去隨意翻了一陣書。臨走時走過音像區,迎面擺著一架子古典音樂CD,但我一眼就看出全是盜版。我已經有好些年不買盜版CD了,不過這次卻鬼使神差地湊攏去。這時營業員走過來,是個20歲左右的小姑娘,她問我要買什么唱片,完了又補上一句,說都是正版片。我不由地笑起來,說正版怎么才十幾元一張,這生意不是虧本了?于是那個小姑娘扭過頭去不再理我了。老實說,這些盜版CD的封套都印制得不錯,盜的全是大公司的產品,還像模像樣地用塑料紙封裝。這可能也是營業員謊稱是正版片的原因。很快我就發現一張以前沒有見過的《春天》,是RCA公司的謝霖與魯賓斯坦版,1958年的錄音。我早已下過決心不再買盜版片了。我的音響器材已經更換過幾次,交了不少學費后耳朵也有點“功力”了,早些年買的盜版CD已經處理了不少,以前是圖便宜可以多買唱片而實際上花了不少冤枉錢。但是那天,看見了一個沒有聽過的《春天》的版本時,我還是忍不住又買了一回盜版。不過,我當時也沒有想到會有什么新發現,只是因為手邊一張《春天》也沒有,好幾年沒有聽了,想聽聽。

后來的事完全是意料之外的。那天回家后有事,唱片就放在一邊了,過了幾天聽音樂時才突然想起它。但是,放上唱片后,從耳熟能詳的第一個樂句開始,這張CD就讓我找到那種久違的感覺。我那時真有種如夢如幻之感,那些仿佛清澈小溪一樣暢然流出的旋律,似乎一直浸潤到骨頭里去……掐指一算,快30年了,這真是讓人難以置信,而這個謝霖與魯賓斯坦1958年的立體聲錄音,顯然不是我原來聽過的那個蘇聯版。我擔心會是一種錯覺,聽完一遍馬上又聽二遍,但同樣如此。接著又查資料,有兩本書沒有提到這張唱片,而《企鵝唱片指南》對這張唱片的評價并不高。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關鍵的是我自己覺得它發出的正是我想聽到的那種聲音。如果非要描述一下的話,可能是這樣雖然小提琴的聲音有點發干,但十分生動自然,并且略帶一絲隱隱的惆悵:而鋼琴委婉地伴隨著小提琴,含蓄而不張揚

實際上,當我寫出上面這行文字頗感惶恐,因為音樂帶給人們的有些感受是無法用文字來表達的,并且人各有異,就像春天雖然是一種客觀的自然現象,但對它的感受卻在不同的人心中,有很多主觀的東西。音樂也同理。也因為如此,我不太喜歡看那種大段的對音樂的描述性文字。當然,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愛好者,并非專業人士,也不懂樂理方面的東西,僅僅是喜歡沉浸于音樂中而已,而談音樂是所有愛好者的權利。不過,我確實厭煩有些被稱為“行家”的人寫的關于音樂的文字,這些人掌握的形容詞多,想象力也似乎比常人豐富,加上喜歡道聽途說,于是就熱衷寫一些關于音樂的、總讓人覺得不是那么回事的文字,甚至還弄出些類似故事之類的東西來。

不過,這樣的事當然不是現在才有。一百多年以前,關于上面談到的那首貝多芬的F大調奏嗚曲(作品24號),就有過一些故事,據說是跟貝多芬的某次戀愛有關,作品還被出版商附會了一個標題:《春天》,并且一直沿用到今天。當然,貝多芬的這個早期的奏鳴曲的確如春天一般溫柔明朗,優美動聽。有人說貝多芬表現的是春意盎然陽光明媚的大自然,更有人把它跟當時被上層社會關注的貝多芬的那些戀愛事件聯系在一起。羅曼·羅蘭在他那本《貝多芬偉大的創造性年代》里也寫道:“貝多芬是一個戀愛迷。從少年時起,直到接近最后的日子……”

雖然羅曼·羅蘭是把“愛情”看作貝多芬的創造性動力來說的,但他同樣把貝多芬那些戀愛加音樂的故事描述得繪聲繪色。

不過,說來說去文字的描述相對來看總是具象的,更不要說那些五光十色的故事了。而音樂終究是音樂,它只能通過你的耳朵使你產生種種感覺,激發起你的種種情緒。你可以去想象,任由你把它想象成什么。但那是你的事,卻可能不是音樂本身。我當然知道,專家們都認為跟貝多芬那些宏大、厚重、深刻的作品相比,這個被稱為《春天》的奏鳴曲顯得小,顯得輕。盡管如此,我還是非常喜歡它,因為它總讓我想起一個時代,還有當年聆聽它的那種妙不可言的感覺。自從我得到這張謝霖和魯賓斯坦版之后,我已經記不清我聽了多少遍這個《春天》了,并且大都是只聽它,而不聽同一張唱片上另外兩首貝多芬的奏鳴曲。有時我真有些恐惶,我不知道這樣聽音樂是“正道”,還是“歧途”。

現在,我又開始尋找(嚴格地說是等待)《春天》了。這是指謝霖和魯賓斯坦演繹的《春天》的正版,因為我手上的這張終究是盜版。RCA公司是1994年出版這張唱片的,10年過了,要買到它顯然很困難。但奇怪的是,我總覺得哪一天會跟它在某一家唱片店里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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