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宏俊:破解清代龍袍造假謎局

蘇 勇 香港佳士得

隨著龍袍價值的被認可，清代宮廷服飾已經成為造假者仿作的新對象，大量的假龍袍、假官服的涌現，讓對清代宮廷服飾尚不了解的收藏愛好者陷入了收藏困局，白白耗費了大筆錢財，為了破解市場上偽作宮廷服飾的真相，本刊記者走訪了故宮博物院的織繡專家房宏俊先生。

假清宮服飾有兩類

鑒寶：目前市場上偽作清官服飾，包括假龍袍的采游有哪些，

房宏?。菏袌錾铣霈F的偽作清宮服飾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來自蘇杭、河北等地，以新衣料，新技法偽造的清宮服飾，其工藝粗糙，質量不高，較為容易識別；另一類是近些年以成豐年間和清末之時流出宮外的舊衣料，制作而成的清宮服飾。因為這些衣物由來自宮中的坯料制作，因此一般的收藏者難以識別真偽。

鑒寶：對市場上出現的清宮服飾，應當從哪些方面判別真偽?

房宏?。鸿b定一件清官服飾的真偽，應當關注它的工藝、形制、紋飾等方面，是否符合當時的時代特征和宮廷服飾的形制規范。

比如，近些年仿制的一些假龍袍，不但在工藝上達不到清宮的制作標準，而且常常采用現代的針法進行織繡。讓本應由套針、長短針等傳統技法縫制的龍袍上。堂而皇之地出現了現代的亂針繡。同時為了追求時間和效益，偽造者大多偷工減料，過去會用四色，甚至五色表現的紋飾，現在僅用三色就草草完成，使假龍袍的視覺效果大打折扣，令人一眼望去即知真偽。

假龍袍大多不合禮制

鑒寶：對于以成豐年間的老袍料新作的清宮服飾如何判別?

房宏?。弘m然這些老袍料在紋飾和織繡工藝上符合宮內的制作標準，但是由于宮外的縫合成衣者對宮廷禮制不了解，以及輔料的缺乏，這類成衣往往紕漏百出，只要對宮廷制衣規范稍加了解，即可鑒別真偽。

首先。這些未經裁剪的衣料，是在咸豐年間英法聯軍進入北京的戰亂時期流入民間的，這使得本應夾帶其中，與衣料相匹配的領袖邊等輔料大多散失，因此在今人有意合為成衣的時候，會面臨沒有輔料的窘境，只能不合規范的胡亂拼湊。

其次，由于制作者對宮廷冠服制度的不了解，縫合出來的成衣可謂千奇百怪，笑話百出。比如依據古代傳統禮制“遮前蔽后”的要求，女性袍服的下擺左右開裾，或是左右不開裾。在后面開裾，從來不會在前面開裾。而市場上偏偏就曾出現開裾在前的女性袍服。再比如本應左右不開裾，前后開裾的團龍蟒袍官服，被制作成前后左右都開裾的樣貌。實際上按照制度規定，這種四開裾的袍服只有皇帝和宗室成員才有資格穿著，一般官員這樣穿是要殺頭的。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是那些開裾位置合平規則的偽作清宮服飾，也會在開裾的尺寸上犯原則錯誤。以四開裾的龍袍為例，偽作大多四個開裾長短一致。而實際上應為前后開裾長，左右開裾短，前后開裾的長度在35至40厘米。左右開裾為15厘米。而左右開裾的女性龍袍，其開裾長度為80厘米左右。

總之，鑒定龍袍等清宮服飾，不要先看繡工如何，紋飾怎樣，應當先將目光投向類似領袖邊、開裾這樣的小細節，就能很快地判斷出某件衣服是否為原裝真品。

女式袍服上有花接袖

鑒寶：除了在領袖邊和開裾上偽作清宮服飾常常犯錯外，還有哪些值得收藏者注意的細節?

房宏?。撼松鲜鏊f的男、女袍服在開裾上的差別外，在衣服的接袖方式上也可區別袍服穿著者的性別：男服的素接袖是直接與袖相連的：女服的素接袖則另接有一截石青色飾龍紋的“花接袖”。因此，如果一件有花接袖的女性袍服在四面都有開裾的話，毫無疑問就是一件偽作。

再有，清代袍服上馬蹄袖的襯里應當是月白色，偽作者不注重此處，往往亂用色料。再如，清代多以暗花綾或素紡絲制作袍服的襯里，而現在的偽作者則用一些應當為面料的材料替代里料。

另外，真品袍服上的紐扣，應為銅鎦金的鏨花紋紐扣或鏨水紋扣，偽作者由于無法找到原件。只能用制作粗糙的銅鈕扣替代。同時，清代袍服鈕扣的尺寸是由小到大逐代變化的，清末的扣袢甚至可長達5厘米。因此如果一件被認為是清末的龍袍上配有很小的鈕扣的話，便可判別為贗品。

這件吉服(龍袍)，通身鑲滿細粒珍珠，反映出乾隆皇帝奢華的品味據約翰·E·沃爾默考證：“鑲嵌珍珠的龍袍存世僅五、六件，其中四件可知其所屬”此龍袍是已知唯一繡有十二章紋飾的乾隆吉服

四件知其屬之吉服，一為康熙皇帝的女兒榮憲公主之物，1976年出土于其附馬內蒙古巴林部鄂齊爾郡王之子烏爾褒墓這件華美絕倫的龍袍，上飾四對五爪團龍圖案，八只團龍上鑲嵌10萬顆細粒珍珠，乃榮憲公主1691年跟烏爾褒大婚時妝奩。詳見北京China Featu res上記載莫創(音譯)撰《康熙皇帝女兒榮憲之嵌珍珠吉服》。

另一嵌珍珠吉服，年代較晚，亦飾有十二章紋，據說是為慈禧太后定制的，現藏倫敦維多利亞既阿爾伯特博物館，祥見柯玫瑰編著《中國藝術與紋飾》(倫敦，1991年)，圖版87另外兩件嵌珍珠吉服收錄于沃默爾著《中國服飾與織品：皇帝寶座與祭壇所用絲織品》，第60頁。其三為細絲線孔雀紋及珍珠嵌龍紋，繡于棕色錦緞之上，為乾隆之物，現藏北京首都博物館。第四件藏于北京故宮，為嘉慶時織造。

此吉服上所用之淡水珍珠，亦為朝冠與朝珠之用，產于中國東北松花江、鴨綠江和黑龍江中，因東北為滿族發祥地，故此物為滿人所珍，且限皇家御用。

吉服上的所飾象征皇權的十二章紋，即日(紅色圓形中有三足鳥)、月(白色圓形中揀練長生藥的玉免)、星、龍、山、1759年欽定禮部編纂的《皇朝禮器圖式》

據此籍，十二章紋為皇帝專用，或由皇帝賜予皇帝成員使用

圖見1766年版《皇帝禮器圖示》，頁七十九。

清代龍袍逐代增肥

鑒寶：如何從色影和紋飾上判別某件龍袍的真偽和所屬年代?

房宏?。阂驗槊恳怀幕实鄱加凶约旱膶徝廊の?，并直接體現在當朝的服飾中，所以清代早、中、晚各期的宮廷服飾在色彩和紋樣上都有較大變化，也就是禮制上說的，“一代冠服自有一代之制”，龍袍也不例外。

在色彩上，龍袍歷經了由明末清初的沉穩莊重，到清中期的繁復華麗，再到清晚期的色彩艷麗多姿，追求浮華的變化過程。

在紋飾上，作為主要紋飾的龍紋，在細節上每朝都有不同。比如龍的眼睛在清初時小如綠豆，后來逐漸變大。到了光緒時候成為大黑眼珠，被稱為“龍睛魚眼”。再如，順治、康熙龍袍上的龍臉形似元寶，被稱為“元寶臉”。雍正龍袍上的龍鼻子似豬鼻子般上翹，被稱為“豬鼻子”。這些紋飾細節的變化，都是龍袍斷代的重要依據。

在形制尺寸上，清代龍袍經歷了由瘦窄到寬大的過程。在清代的早期，袍服的特點是束身緊袖，形制削瘦。馬蹄袖很窄，僅有14厘米寬，體現了滿族人體魄勁健，騎射尚武的特點。后來，隨著國家的穩固，以及漢族服飾風格的影響，為了追求舒適的穿著感覺，袍服的

體量便逐漸放大，近似干漢族服飾的寬袍大袖。

龍袍為何不只明黃色種

鑒寶：從故宮的藏品來看，標為龍袍的袍服不只有明黃色一種，還有石青、棕色、藍色等多種色彩龍袍的存在，這是為什么7

房宏?。糊埮凼且粋€狹義的概念，它在皇帝服飾中屬于吉服類，是皇帝在元旦、萬壽、冬至三大圣節，以及重大吉慶節日等場合穿著的服裝。根據清代冠服制度中的規定：皇帝龍袍“色用明黃，領袖俱石青，片金緣，繡文金龍九，列十二章，間以五色云。領前后正龍各一，左右及交襟處行龍各一，袖端正龍各一，下幅八寶立水，裾四開，綿夾紗裘惟其時”。

顯而易見，清代冠服制度中明確規定：皇帝龍袍“色用明黃”。然而，故宮的藏品中，不但有明黃色龍，還有石青色、香色、棕色、醬色、藍色、杏黃色、茶綠色、米色、絳色、姜黃色等諸多顏色的龍袍存在。這是因為，所謂的龍袍不只是吉慶節日時皇帝的穿著，也是皇帝進行祭祀活動時候的穿著，因此根據祭祀對象的不同，龍袍的顏色會相應的發生變化，在祭地、日、月的時候皇帝會穿著明黃色龍袍，在祭天的時候則需要穿著藍色龍袍。另一個原因是，皇帝有權在“尊崇祖制”的前提下，依據個人的喜好對龍袍的顏色、紋樣等進行選擇，因此各種顏色龍袍的出現也就不足為奇了。

十二章紋樣為天子獨享

鑒寶：除了寓意九五之尊的九處龍紋外，龍袍上還有哪些紋飾，各代表了怎樣的寓意?

房宏?。糊埮墼邶埣y之間還繡有五彩云紋、蝙蝠紋、十二章紋等吉祥圖案。其中五彩云紋是龍袍上不可缺少的裝飾圖案，既有表現祥瑞之兆又起襯托作用。紅色蝙蝠因發音與“洪?！毕嗤?，代表洪福齊天的寓意。龍袍下擺上的海浪和巖石紋樣，稱為“海水江崖”，寓意江山社稷。除此之外，最值得人們關注的是龍袍上的十二章紋樣。

起源于古代服飾的袞冕之制的這一紋樣，是中國古代天子、諸侯、士大夫權利、身份和等級的象征。雖然清代入主中原后，徹底廢除了袞冕制，堅決保持滿民族“騎射尚武”的服飾風格，但這一象征卻在清代皇帝服裝上得到了充分體現。除了以龍袍為代表的吉服之外，清代皇帝的禮服、吉服中都可見到十二章的身影。與此同時，它成為皇帝所專用的服章。除天子一人之外，其他人即使爵尊位高，也不得使用。

龍袍十二章紋包括：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紋發展歷經數千年，每一章紋飾都有取義，日、月、星辰代表三光照耀，象征著帝王皇恩浩蕩，普照四方。山，代表著穩重性格，象征帝王能治理四方水土。龍，是一種神獸，變化多端，象征帝王們善于審時度勢地處理國家大事和對人民的教誨。華蟲。通常為一只雉雞，象征王者要“文采昭著”。宗彝，是古代祭祀的一種器物，通常是一對，繡虎紋和黼紋，象征帝王忠、孝的美德。藻，則象征皇帝的品行冰清玉潔?；?。象征帝王處理政務光明磊落，火焰向上也有率士群黎向歸上命之意。粉米，就是白米，象征著皇帝給養著人民，安邦治國，重視農桑。黼，為斧頭形狀，象征皇帝做事干練果敢。黻，為兩個己字相背，代表著帝王能明辨是非，知錯就改的美德?？傊?，十二章包含了至善至美的帝德，象征皇帝是大地的主宰，其權力“如天地之大，萬物涵復載之中，如日月之明，八方照臨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