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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牌

2009-05-14 14:54江東璞玉
小小說月刊 2009年9期
關鍵詞:生娃院壩老伴兒

江東璞玉

吳教授退休后,在西安城待了六年,有一天忽然就想回到闊別四十多年的老家安度晚年。

自從有了這個念頭后,吳教授就吃飯不香,睡覺不穩,整天不開心,吊著個臉子,好像別人都得罪了他似的。老伴兒是個明白人,知道他的心事,勸他:“家里老人都不在了,孩子們都在城里,現如今回去,要啥沒啥……”

吳教授就打斷老伴兒的話說:“不是還有三間老屋嘛!”

老伴兒看他鐵青的臉色,就沒了言語。

春節過后,吳教授終于沖破同事、兒女挽留的網,攜老伴兒搭乘長途汽車,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顛簸回到了老家。

四十多年了,故鄉在老教授的眼里還是那樣親切。那村前的池塘水還是那樣綠,那棵老槐樹還是威風不減當年,樹下的碾盤人們還在用著,永遠改變不了的是再熟悉不過的鄉音。不同的是村里人大多都不認識了,房子大多變成了磚房或者是貼著漂亮瓷片的樓房。

十年前,母親去世,教授回家處理完老人的后事,要接父親去西安住,父親考慮了三天三夜,最后還是沒有答應。六年前,父親終于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和母親并排躺在了一起。父親閉眼的時候臉上滿是幸福和滿足。

簡單收拾了三間土房,教授和老伴兒去給父母燒紙。在裊裊的煙霧中,教授看著父母的合葬墓,在蒼松翠柏中那么平和、靜穆。他忽然明白了父母為什么不去大城市跟兒子住了。

門前的菜地是父母一直種著的。這幾年荒蕪了。教授就和老伴兒在地里松土、施肥,上街買了土豆種,種下了他們春天的希望。

教授就是教授,沒事了,就在掃得干干凈凈的院壩里放一把竹椅,泡一壺茶,拿一部書,戴一副眼鏡,有滋有味地逍遙。

時間長了,吳教授又不好受了。整天就是和老伴兒你看我,我看你,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該看的書都看厭了。

老伴兒說了:“出去轉轉吧,我看見生娃院里有幾個老人打牌哩?!?/p>

教授也看見了,他何嘗不想去呢?就是,就是……兒時的玩伴兒如今都進入暮年,這些人中就他學問最高,過得最好。當他在大城市的講臺上侃侃而談的時候,他們卻在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辛苦勞做。他們中有人在四十年中尋他辦過事,借過錢。他有幫上的,也有沒幫上的,他不知他們現在怎樣看他。

前幾天,見到生娃——他兒時最好的玩伴兒,他剛要伸手,生娃卻把雙手攏到后背,只沖他艱難地一笑,說句“您回來了”就匆匆走了。

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二月里,天氣暖起來。生娃院壩的牌局仍然在。生娃、麻胡、根生、永娃……打牌的人罵罵咧咧,有時還動手搶牌??吹娜司托?,就罵:“老不死的,和小娃一樣!”

就有人說:“老小老小,老了就和小的時候一樣?!?/p>

又有人說:“爺爺孫子一般高?!?/p>

打牌的人笑,看牌的人也笑。

這時候,看牌的“沒耳朵”忽然說:“看,教授一個人在那兒轉呢,咱們叫他過來吧?!?/p>

生娃伸手摸了一張牌,頭也沒抬說:“人家是教授,能看上和你打牌?”

麻胡也說:“咱都是下苦人,沒文化;人家是干部,大學教授……”

永娃就說:“我看他也挺寂寞的,喊他來吧!”

“還‘寂寞呢,到底是中學老師呀。人家可是大學教授!”根生大呼小叫。

永娃也不管了人們的譏笑,徑直走到教授面前,把他連拉帶拽叫到了牌局上。

花花牌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會打。教授當然會。幾圈下來,教授已不拘束了,和兒時的玩伴兒在一起爭得面紅耳赤。眼看天黑了,牌局還沒有散的跡象。

教授的老伴兒來找他,說:“我還以為你沒了,原來在這兒呀!”

教授就很高興,雖然輸了六元錢。

教授也有不明白的時候。那就是,他贏了錢,說:“算了。算了?!?/p>

人家就不高興,說:“咋?嫌錢少是不?農村不比城里?!?/p>

他輸了錢,掏出的是整錢,說:“不找了,不找了?!?/p>

人家就說:“你錢多是不?我也不缺錢!”

教授就和這些一毛錢也爭、一角錢都不多要的老玩童們玩得不知春夏秋冬。

第二年春節,兒孫們從西安趕回來過年,都說教授年輕了十歲。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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