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的眼淚

關　心

蘭花生得很漂亮，細眉大眼的，就是命不好。五歲的時候，一場小兒麻痹讓她跛了一只腳，因為這跛腳，蘭花快三十了，還找不到婆家。爹媽焦急，央求媒人說，家里窮點兒，人丑點兒，都沒事，只要能干活，能養得活蘭花就行。

媒人領來一個男人，大蘭花三歲，長得倒也濃眉大眼高高壯壯的，就是脾氣不好，年輕時與人斗毆，傷了人，住了幾年大牢，才出來不久。蘭花的爸媽遲疑又遲疑，怕蘭花過幾年更嫁不出去，一咬牙就應下了這門親。

蘭花嫁過去，很盡心地侍侯著男人。男人在一家工地當小工，晚上回家，一累就開口罵蘭花。想著男人掙錢養家辛苦，蘭花咽下委屈，忍著。后來，蘭花生了個女兒，男人脾氣更不好了，成天喝酒，喝醉了就揪住蘭花又罵又打，說蘭花斷了他的后。再后來，男人打蘭花幾乎成了家常便飯，鄰居們經常聽到蘭花在家里嚶嚶的哭聲。

秋深了，孩子該換身上的薄衣了。蘭花對男人說，少喝點兒酒，省點兒錢，給孩子買衣服吧。男人端起一杯酒正要喝，聽了蘭花的話，放下酒杯，抓起一根棍子就朝蘭花掄來，蘭花嚇得跑出家門，躲在鄰居的雞棚底下，瑟瑟發抖，尿了一褲子，一夜沒敢回家。

第二天，村里有集，大嫂拉著蘭花上集散心去。集上琳瑯滿目的東西，哪一樣蘭花都想買，哪一樣蘭花也沒錢買。蘭花拿著一件小衣服，左看右看，不舍得放下，這衣服妞穿上一定好。大嫂等得不耐煩，拉著蘭花就走。蘭花手里還緊攥著那件小衣服，賣衣服也沒留意被蘭花拽走了一條褲子。

回到家，蘭花的心還在“咚咚”跳，臉嚇得慘白。女兒回到家，蘭花把衣服給女兒穿上，女兒高興得笑成一朵花?？粗杠S的女兒，蘭花忍不住流下眼淚。

從那時起，蘭花變得愛趕集了，再遠的集市她都不落下。每次趕集，蘭花都捎回來吃的用的東西。有時，東西多了自己用不完，蘭花就賤賣給村里的人。人們都知道蘭花上集干啥去了，都在背后悄悄議論，怕蘭花聽到了，家里丟東西。

日子似乎好過起來，男人還是喝酒，但打罵蘭花卻少多了，有時，還會伸手跟蘭花要錢花。慢慢的，蘭花在家里變成了當家的，大聲說話，大聲責罵男人不頂事。聽到蘭花的罵，男人只管低頭喝酒，什么也不說。

一天晚上，男人和別人出去喝酒，回來的路上撞了車，沒留一句話就走了。蘭花大哭一場，埋過男人，帶著女兒嫁到了鄰村麥旺家。麥旺的老婆前年病死了，留下一個七八歲的小子。一家子兩個大人、兩個兒女，再加上麥旺老婆看病時欠下的債，日子很緊巴。麥旺歉意地對蘭花說，時下是窮了點兒，但我會賣力干活，以后的日子會好過起來的。蘭花只是笑笑，沒說話。

麥旺是個很勤快的人，每天開著他那輛破三輪車去給別人送煤球。蘭花除了打理好家里，還是愛到處去趕集，回來時，給一家人捎回來花花綠綠用的和吃的。那天，麥旺去給人送煤球，路過集上，老遠就看到蘭花正在人群中，正要喊她，卻看到擠在人群中的蘭花趁著人亂抓起一件衣服就走。麥旺嚇呆了，張大了嘴愣在哪兒，半天沒回過神兒來。

晚上，麥旺回到家，蘭花笑瞇瞇端上熱饃熱菜。麥旺吃不下，他推開了碗，低聲對蘭花說：“以后，還是別那樣吧。咱們就是穿差點兒，吃差點兒，但這不丟人。你那樣，不好……”

蘭花的臉霎時沉下來，轉身進了里屋，哭了起來。麥旺嘆了口氣，不敢再說了。

那天，蘭花又去趕集，她抱起一匹布剛離開，老板叫罵著追上來。蘭花一著急，慌忙把布匹放到別人的三輪車上。結果，推車的賣布的一起揪住了蘭花。人們抓住蘭花的頭發往墻上撞，使勁兒踢她、打她?？礋狒[的人把蘭花圍得水泄不通，人們罵著，對著蘭花吐唾沫，扔磚塊，像耍猴一樣，卻沒有一個人肯替她求情。

蘭花被送進了派出所。派出所的人通知麥旺去領人，還要交500元罰款。麥旺剛送完煤球回家，渾身黑乎乎的，也顧不上洗 ，慌里慌張地奔進了派出所，交了罰款，把蘭花領出來。

一路上，蘭花垂著頭不說話。麥旺說，吃虧了吧？以后可千萬別這樣了，咱們是窮了點兒，可只要正干，會有好日子哩！

蘭花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砸濕了腳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