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醒自己

舒嗣杰

你感覺眼睛一陣脹痛，于是你瞇著眼睛，用力伸直四肢，這樣的伸展會讓你覺得全身放松，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此時窗外的陽光把窗簾照得有些通透，你從床上坐起來，把頭向右一偏，卻不知道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這個季節的天氣常會擾亂人正常的判斷力，又或許這不是主要原因。你想看看時間，卻發現周圍沒有任何可以顯示時間的電子設備。

你感覺自己離時間是那么地遙遠。

你撿起不知怎么掉到地上的衣服，慢條斯理地套在自己的身上，你的腦子一片空白，眼神有些空洞，周身的氣力像是在昨天全部用完了，所以你對自己未翻的衣領和皺亂的襯衣無動于衷。你離開臥室，走到客廳，用食指按了按電視機的開關，用遙控器直接把頻道調到最近開播的游戲頻道，你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在網絡世界里的殘敗。于是你在考慮自己是不是該換裝備。你摸了摸了口袋，除了一個假校牌，什么也沒有。

電視突然閃了一下，然后屏幕上便出現了一行字幕“信號中斷”，你換了一個臺——平時只要換一下臺這樣的情況就會消失?？墒沁@次顯然和平時不一樣。你連續換了幾個頻道，發現那四個面目可憎的家伙仍死皮賴臉地趴在屏幕上，你有些懊惱，不耐煩地罵了句：“我靠!”然后大拇指狠狠地一使勁，電視機又閃了一下，遙控器也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靠著沙發，似乎置身于赤壁火海中，你的嘴唇也因為重力而向下彎曲。

整個世界似乎突然安靜了下來，一切曾經令你煩心的聲音都徹頭徹尾地消失了，你清楚地聽見秒針走動的聲音。

你感覺自己離時間這樣近。

——你想起那個成績優異卻甘愿與自己同桌的女生昨天遞給自己的紙條上寫著的話：“人生的意義不在于你做錯了多少事，走錯了多少路，而在于你改正了多少路，糾正了多少事。不要總以為自己過于渺小和卑微，對于太多事情無能為力，誰也無法預知命運會在何處來一個急轉彎，但我們要確知，即使匍匐在地，也依然強韌地站起來?！?/p>

——你想起有一天晚自習準備逃課時看見班主任站在走廊盡頭有些悲愴的樣子。你突然好同情那個多次把你的家長叫來學校的老男人，同情和慚愧頓時像大霧一樣籠罩著你的所有城堡，那一刻你心里一陣異常，有一些微熱，似乎還有一些柔軟。然后你聽見了樓下同伴輕微但卻清晰的呼叫聲，你猶豫著自己下一步的方向。一陣風刮來——攜帶著巨大的能量，你打了一個寒戰，鬼使神差卻又似乎自然而然地走下樓梯。那天你收獲了全部的勝利，你盡興而歸，走到樓梯口時，看著前方的一片漆黑，你想到了什么，然后低下頭，拖著腳步走上了樓梯。

——你想起了媽媽尷尬的神情和爸爸頭頂上縈繞的煙圈。那天你破天荒地去媽媽的辦公室。在走廊時你聽見一個阿姨帶著傲慢的語氣詢問媽媽關于你的情況。你沒來得及反應就走進了辦公室，你看了看媽媽，有些蒼老的臉上還掩飾著太多不可告人的話，你感覺心狠狠地被踢了一腳。你暗暗下決心要努力學習，可是這念頭想是缺乏氧氣的種子，還未萌芽便已夭折。你看到爸爸的時間不多，除了吃飯便是半夜回家時看見他在陽臺上抽煙，你看著迷夢的煙霧，不知是什么氤氳了雙眼。

你把頭靠在沙發上，眼睛望著水瓏瓏的天花板。你想起了自己昨天夜里的夢：你從網吧滿載而歸，回到家后走進洗手間，站在鏡子面前卻發現鏡子里沒有自己的模樣，你大聲地喊著自己的名字，可是卻仿佛置身于真空，聽不到任何聲音。你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跑向窗口，大聲地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

你聽見了，而且還看見了這個春日溫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