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尸

蹇艷偉

大力水性好，一個猛子扎水里好幾分鐘不用換氣。憑這點特長他操起了“撈尸人”的行當，從水里撈一個溺水的尸體少說也得賺五百元。

那年夏天的太陽特毒，北江邊上每天都聚集著入江消暑的男女老少。大力自然也天天泡在江里，可他的主要目的還是盼著能做筆“買賣”。眼瞅著人來人去，大力不免有點失落，看來今年這江面上不會出什么意外了!

這天傍晚，大力剛回家就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說北江淹死了個男孩，正在打撈尸體。大力撂下話機飛快地趕到北江，只見夕陽余暉下的江面一片橙紅，幾個撈尸人正交替著潛入水中。不容遲疑，大力脫下衣褲便跳進了江。原來，當地的規矩是誰撈上尸體家屬就把錢給誰。換了幾口氣，大力終于在又一次潛入江底后摸到了那個男孩。但這時他突然產生了向家屬多要些錢的想法。近來他老婆相中了一枚鉆戒，可手頭上還差兩千元錢，她正打算管朋友們借呢。如果他這回賺夠買鉆戒的錢，指定能讓平常瞧不起他的老婆另眼相看。主意打定，他從江底摳出兩塊大石頭壓住尸體防止它被暗流沖走或浮起，然后游上岸找家屬談價錢。江邊站著幾個滿面陰沉的中年人，其中有一對淚眼紅腫的男女在風中顫巍巍地相互攙扶，看樣子是男孩的父母。大力走近他們問：“撈上來給多少錢?”那女人聽見這話猛地撲上前抓住他的衣領嘶吼道：“你摸到了嗎?快把我兒子救上來，他在里面沒多久還沒死呢!”大力掙脫開女人的撕扯，沖她旁邊的男人說：“快拉住她!”男人拽住激動的女人，問：“你要多少啊?…‘兩千吧!”“什么?”男人驚愕地看著他，“不是都五百嗎?”大力故意甩過臉說：“那還是讓別人撈吧!”女人再次撲了上來，“兩千就兩千!你快下去把我兒子救上來!”大力心想這女人怕是要瘋，還是先把錢拿到手才保險，于是堅持先付錢后下水。女人果然返身向那些親朋們湊錢，可他們把所有的錢加一起也不過八九百塊錢。顯然這都是些窮人。女人將錢塞給大力，急促地說：“你先下去救人，他還能活!我這就去給你拿剩下的錢!”盡管大力明白那男孩早死了，但還是勉強答應下來。得了希望的女人這才撒開腿跑離，男人喊她她連頭也不回。

大力臨下水又有點后悔，萬一他把尸體撈上了岸，而女人又沒拿來錢不就賠了嗎?想到這，他故意磨蹭了好一陣兒，看實在拖延不下去才潛入江。等他把男孩拽上岸時，那女人已經回來了，手里還真攥著一沓百元新鈔。這女人見到兒子的尸體后居然不哭不鬧，而是跪下去用雙手拼命按壓他的胸腹，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按壓。旁人勸她她根本不聽，在這個過程中男孩的喉嚨里“咕隆”響了一聲，隨后便毫無反應了。站在一旁的大力心頭一悸，他想若是早幾分鐘撈出男孩指不定還真有救呢!可他更關注的還是女人丟給他的這沓錢，他數過幾張后突然發現這錢上粘著未干的血跡，再看那女人的雙手，竟然也有血痕!

大力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禁后退了幾步。此時，女人“騰”地躍起來躥到他面前，瞪著充血的雙眼怒吼：“你為什么不早點救他!”沒等大力爭辯，女人猛地一頭撞向他的小腹，大力像截木頭般“撲嗵”掉進江里。他想游上岸，但他的四肢硬梆梆的動彈不得，他明白自己犯了“抽筋”，在水里這可是最危險的情況!江水迅速漫過他的臉面，岸上的人們驚慌失措，有幾個人已經跳下水來救他。

如果大力能夠獲救，他將知道：他的老婆向朋友借來兩千元錢去買鉆戒時，在街上遭遇了搶劫——一個瘋婆子用磚頭把她打成了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