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 晗
看《水滸傳》最喜歡看潘金蓮那段。通曉世故、人情練達的王婆撮合西門慶和潘金蓮時節奏把握之精準到位——企業做公關要是做到這份兒上,定是前途無量。
她先是在武大面前念叨,別人送了塊好料子做壽衣沒找著好裁縫。武大條件反射似地接茬:我家娘子好針線——老實又自卑的人都覺得能幫人點忙是件榮耀的事情。于是娘子潘金蓮去了,見著西門慶,立刻轉身回避,說改日再來。王婆沒攔。
第二次碰見,又要走,王婆便說:西門大官人送了我衣料,你來幫我裁,一個出錢,一個出力,我得備些酒菜將二位一并謝過了才是。于是有了后邊的飯局,合情合理,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王婆是個好的經紀人,也善于化解留人吃飯師出無名的尷尬。
通常飯局上有三種人,請客的、被請的、陪吃的。西門慶請客,請的是潘金蓮,陪吃的是王婆,這一條食物鏈清晰得很,大家也各司其職。請客的出錢,吃飯的明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作陪的得負責讓飯局順利進行,仿佛一個緩沖氣囊,或是催化劑。但凡無功受祿莫名出現在一個飯局中的,一定要注意自己是否盡了陪吃的職責、對得起主人那頓飯。
我的鄰居馬小燕從來都是一個好陪客。雖然她話不多,也不怎么有眼力價兒,但有她在,其他人就變得異?;钴S。其中的奧秘我曾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次親身體會。
熟人徐千金從美國回來,數年未見,說要請吃飯,順便答謝之前幫的一個忙。我隨隨便便穿著T恤牛仔就去見她。沒想到她開車到單位來接,我眼睜睜看著一個美女從豐田霸道上款款下來,身段窈窕,身著CHANEL的裙子,拎著PRADA的包包,一時間被強大的氣場所震懾,對素顏及身上的行頭無地自容。在副駕駛位置上我無話可說——總不能給她講豐田霸道的危機公關事件吧?
徐千金當機立斷,打電話給我們共同的熟人馬小燕。當馬小燕綁著兩個小辮子,穿著地攤貨涼鞋,脖子上掛著材質不明但絕對在十塊錢以下的項鏈出現時,我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的肌肉明顯松弛下來,嘴角開始上揚,仿佛拉開了水閘,許多的話語洶涌而出,數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全翻出來給開裂的友情糊上一層糖稀,加上最新娛樂事件的調侃,證明哥們兒還是很與時俱進。
這場重逢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下進行到底。飯畢,我先是反思了自己的虛榮心,然后無比欽佩地看著馬小燕:她打扮得跟蘇珊大媽似的,怎么就能絲毫不露怯呢!
馬小燕說,徐千金剛回國時,家里給找了一個公司實習,她開著寶馬去上班,把大家嚇了一跳——她突然意味深長地說:其實,痛苦來自比較之中。
好的陪吃客,都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對局勢心知肚明卻一臉無辜。人在江湖,示弱原比逞強簡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