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哥大:從全球最差城市起步

肖 猛

波哥大是哥倫比亞首都，地處海拔2600米的高原，四季如春，風光如畫。然而，數十年的內戰、毒梟火拼及人口爆炸，使它成了市民心中的“人間地獄”。僅1995年這里就發生了3363起兇殺案，1400人死于交通事故。這個700萬人口的城市交通混亂不堪，車輛擁塞，廢氣污染使波哥大每年約有6000人因空氣污濁引起的疾病致死，20％的中小學生患上了呼吸系統疾病。

這里是一個窮人備受煎熬的城市。他們絕大部分居住在城南環境惡劣的貧民窟，工作要到繁華的城市北部，每天路上要幾次換乘汽車，往返要花掉4～5個小時。城市干路是私家車的天下，更多的市民只能望路興嘆。年輕人看不到希望，一些人鋌而走險。那時的波哥大人恥于提及自己的城市，城市拋棄了人民，人民也理所當然地拋棄它。

市長率眾，勇奪路權

一切在1998年隨著新市長的到來戛然而止。英俊和善的思里克·潘納羅薩是一位經濟學家，他對波哥大的痼疾洞若觀火，一上任便決定拿城市交通改造開刀。他叫停了從1997年開始實施的“波哥大公路交通網規劃”，推出了以“城市公交快速運輸系統”為骨干的波哥大交通發展戰略。老規劃是日本一個知名的國際合作機構依北美郊區汽車發展模式設計的，潘納羅薩對這種以家庭轎車為核心的設計思想不以為然?！俺鞘锌梢允侨巳河押眯偷?，也可以是汽車友好型的，但是不能二者兼得”，他旗幟鮮明地站到了弱勢群體一邊。波哥大只有極少數人擁有私車，卻占領著80％的路面，這種明顯的社會不公不能再繼續下去，新市長要為人民奪回路權。他增加了汽油稅，取消了路邊2／3的車位并迫使富人們退還逐年圈占的城市綠地。他報廢了7000余輛公交中巴——這可是把持波哥大公交黑勢力的搖錢樹。廣大市民為他們新市長擔憂的同時也心存疑慮，那些冒著黑煙時刻要拋錨的老爺客車，畢竟是尚可接受的廉價出行方式。

變化是不可思議的。在他在任(1998～2001年)及擔當顧問的幾年時間里，波哥大建成了1200座街心花園(可作步行道)、世界最長的步行街和南美最大的自行車路網，這也是世界上密度最高的自行車路網，它環境優美，四通八達。2003年4月“新千年快運”(人們為“城市公交快速運輸系統”取的響亮的名字)一期投入運營。它包括3條干線公交走廊和覆蓋7個區的支線道路，總長超過350千米。其間設4座公交總站、4座公交樞紐站、53座普通車站以及30個過街天橋、露天停車場和人行通道。設計客運能力80萬人次／天。高峰最小間隔2分鐘，支線上有45條線路參加運營，高峰最小間隔3分鐘。整個系統的最大運載能力為單方向35000人／小時。市民們笑了，他們現在乘坐的是最先進舒適的沃爾沃鉸接大客車，出行時間大大縮短了，票價僅提高了6％。目前二期建設業已完工，這使整個系統的客運能力又翻了一倍?，F在市民出行或步行，或騎車，如需要換乘“新千年快運”則可將“坐騎”泊在配套的豪華車棚，而支路穿梭公交車也可直達站臺，停車位和支路公交都是免費的!

潘納羅薩還利用稅收及租售城市空間廣告位等增加財政收入，建醫院、圖書館，為窮困地區解決自來水，鋪設紅磚步行路，逐步改造貧民窟。對購置私車實行的教育附加稅，一舉使兒童入學率提高了30％，把城市變革引向深入。

貧窮也可以幸福

潘納羅薩曾經在美國杜克大學學習經濟學，后留學歐洲，打過工端過盤子。他讀過的一門課程是《資本主義：最好的選擇》，對此他曾深信不疑。然而，當他做了企業管理顧問，又做了哥倫比亞政府的經濟顧問之后，貧窮社會的種種現實使他開始對這個理論產生懷疑。

“我意識到，第三世界不會在二三百年內趕上發達國家，”他說，“如果我們把成功定義為人均收入，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社會是二流、三流的。我們是失敗的，那就很難吸引年輕人，所以我們被迫要找到另外的成功模式。我想一個非常明顯的衡量成功的標準就是人們的幸福感”。

“看到這些騎車的人了嗎?”這里踩著腳踏車的人被人瞧不起。他們是窮人里面的窮人。潘納羅薩說，“現在，他們獲得了尊重，因為自行車道是很重要的，(因為)踩著30美元腳踏車的人與開著3萬美元小汽車的人在道路上同等重要”?，F在的波哥大80％路面實行公交及行人自行車優先。這是真正的優先，主要地段道路和供行人步行的花園寬闊筆直并用護欄或臺階封閉，私車被擠到尚未改造的狹窄、彎曲的道路上繞來繞去。

每個周日的上午7時到下午2時，波哥大超過120千米的主干道對小汽車實行封閉，改作“周日自行車車道”。來自各個社會階層、各個年齡段的150萬人會走出家門，進行騎車、散步或有氧健身活動。這是一幅有趣的場景，富人和窮人并肩前行，人們相互欣賞。這是社會融合的一種象征。在潘納羅薩的4年任期內，波哥大的交通事故死亡率降低2／3，殺人案破天荒地下降了40％，人們“沒有必要犯法”?！俺鞘械母杏X已發生了變化”。哥倫比亞國家太學的城市規劃專家里卡多引用民調結果說：“12年前，80％的市民對于未來是悲觀的，現在卻相反，大部分人是樂觀的”。

波哥大的啟示

“新千年快運”在城市公交系統中的標準稱謂是B.R.T(bus rapfd tfahsiZ即快速公共運輸系統)。它的車站是封閉的，乘客通過刷卡進入。而車的地面與站臺平齊，車進站后兩到三個寬大的車門同時打開，上下車便捷。高峰時它還可以編組運行，在封閉或半封閉的專用道路上可以高速行駛，更像是在地面上運行的地鐵。

有人說潘納羅薩的城市改造成功在于選擇B.R.T而不是地鐵，這話很有道理。B.R.T造價僅是地鐵的1／30，維護費用不到其1／3，波哥大一期快運系統建設費用主要來自城市燃油附加稅，僅花費了2.3億美元，如果用這些錢修地鐵，結果只能與同樣貧窮的馬尼拉(菲律賓)、拉格斯(尼日利亞)一樣，僅夠象征性的修建一兩條線路，而且票價不得不定得很高，使貧民望而卻步?！靶虑昕爝\”的票價只有4美分，完全是市場化運作，沒有所謂政府補貼。建設周期更是地鐵不可比擬的。紐約交通與發展政策研究所執行主任沃爾·特克表示：“幾乎所有快速發展的城市都認識到，它們需要地鐵或類似的系統。相比之下，假如建設快速公交系統可在2010年完成，那么建成地鐵則要等到2060年?！?/p>

波哥大人的意外驚喜是：“新千年快運”減少了公交的燃油消耗的同時，也使廢氣排放減少了59％，由于這一功績，“新千年快運”在去年成為聯合國唯一認證的可以產生和銷售碳許可的大型運輸項目。那些超出了《京都協議書》規定的排放限制的發達國家，可以從購買許可來平衡其排放配額。分析家們估計：目前波哥大的這項收入可能已達3億美元。

中國許多城市也像波哥大一樣急需城市改造提升，很多城市熱衷于修地鐵，是不是更應當多考量一下類似B.R.T的適用技術?可喜的是一些城市行動了。哈爾濱市在新建和改造的干路上預留了B.R.T專用通道。廈門市已將原本要鋪建輕軌的高架路改造并開通了B.R.T，潛在的社會效益巨大。

其實，每個城市的領導者都會通過市政改造來提升形象，也會想到以扶貧濟弱來凝聚士氣，潘納羅薩可貴的是他敢于亮劍，把理想付諸行動?！皧Z路風暴”過后的波哥大變得更加嫵媚動人，旅游者、投資者蜂擁而至，富人們也笑了，這些更值得市長們深思。目前潘納羅薩還是很忙，在為一些城市做顧問。他又幫助曾經是世界上交通廢氣污染最嚴重的墨西哥城建成了另一個“新千年快運”，并已開始申請出售碳許可。

英雄拯救了城市，還是城市打造了英雄?無論怎樣講，潘納羅薩和波哥大市民都是自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