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為何會歇斯底里？

羽　毛

舞臺很小，觀眾很多。這是北京人藝“英國戲劇展”的第一個戲劇《歇斯底里》。

一對英國男女正在進行彼此生命中最為微妙的晚宴約會。

他是一位穿白襯衫的學者，幾乎在實驗室和辦公室度日，研究當下人類的焦躁神經癥。非常入迷，有點走火入魔。

她是一位穿露背裙的公關經理，小包里帶著口紅和鮮艷的舞蹈紅帶，狂熱地追求各種派對，體驗各種男人的味道。

他有些呆板，而她有點輕佻。他總是猶豫不決哪怕面對一份菜單，而她永遠是進攻姿態哪怕只是一個乏味的男人。

他們一點都沒有交集，只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很孤獨，害怕孤獨，這種孤獨讓他們在各自的空間里歇斯底里，渴望突破，獲取溫暖。

白襯衫學者曾向觀眾舉起一張攝影圖片，上面是只恒河猴。關在籠子里。白襯衫學者解釋：這只猴子剛被放進籠子里時，為滿地的香蕉蘋果興奮不已，長年累月下來，它看到香蕉就焦躁不安，主動絕食，甚至咬著自己的手臂，咬到血肉模糊。

畫片上，那只恒河猴抓著鐵欄桿，對著籠外的天空聲嘶力竭地張開大嘴。露出所有的牙齒。

恒河猴被人關在籠子里，而人，被自己的欲望關在籠子里。他追求偉大的科學成就，而她追求渺小的異性愛慕。他們都以為籠子里會有幸福和歸宿，然而，不久，他們就厭惡透頂。

那晚。是女士的32歲生日。在孤獨的慫恿下，白襯衫學者開始嘗試表達愛慕。

他們的對話各有體系，互相不能理解，所以荒誕。當他們各自啃著一只香蕉時，陷入各自的沉默。最后以痛哭結束。因為這份共同的焦躁和孤獨。他們成功地深吻，擁抱，然后遁入后臺。

戲劇結束了。有人覺得不明所以，有人覺得深入骨髓。

演員謝幕。然后坐下來和大家一起探討。他們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戲劇中很可笑的地方聽不見笑聲，而很嚴肅時大家反而發笑?或許，英國人關注的是人類整個的困境。而我們關注的是個人的具體的困境?；\子也有大小。

你曾經或者正在為了什么歇斯底里?某位異性?還是一份合同?或者只是孤獨平淡的生活?或者你并不自覺歇斯底里，只對自己某個瞬間的爆發，感到驚奇?

想起一個女友，聰明能干，卻被愛情弄得一塌糊涂。她能用幾國語言鎮定地談判一次幾千萬的合同，卻不能在一場小小的口角中取勝。男友摔掉家里的東西，然后拂袖而去，而她苦尋不著，或者尋到之后他決不肯回來。她就會大吼，歇斯底里，瘋子一般。她自幼喪父，母親含辛茹苦帶大她，在她的詞典里，脫貧致富乃為首位。她之前沒有訓練過情商，也不知道一個人的生活情趣。會比她住在什么樣的房子里，更能代表幸福。

當她在郵件里敘述自己的痛苦時，我說。放下你的生意，去旅游吧，去學肚皮舞，或者，學畫畫和鋼琴。

還有一位親戚，畢業后找不到工作，悶在電腦前打游戲。家人的勸勉、哭泣，只能讓他歇斯底里，一再出逃。他曾經是中學的三好學生，曾經是大學的學習積極分子，可惜他的專業在金融風暴之下毫在戰斗力。大學教育給他的。只有修滿的學分，而非思想、能力、為人處世方面的任何儲備。他去找工作時，說話會臉紅，遭遇一點冷臉就覺得世風日下。

當他的父母跟我傾訴他們的困境時，我說，讓他玩玩吧，甚至可以創造更多的條件。讓他學習跆拳道，學唱歌，學會如何與身邊的人相處。

若是很多人都在為了同一種困境而歇斯底里，那肯定不是某個人出了錯，而是處于一個過了火的時代。那個時代強調勵志和奮斗，強調讀書為仕途，強調財富即成功，而將昆德拉、卡夫卡、錢鐘書束之高閣。失去了生命力的豐富和激情。

你會為了一只歇斯底里的恒河猴而痛苦落淚嗎?抑或只是，為了當下的愛情和賬單?

編輯胡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