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市長深夜墜樓背后

趙劍波

2009年5月2日凌晨，浙江省湖州市中心的高檔小區——星海名城一片寂靜。這時，一個人影從29樓衛生間的窗口處像落葉一樣飄落，當場氣絕身亡。睡夢中的小區被警笛的呼嘯聲驚醒……

令人跌破眼鏡的是，死者竟然是湖州市副市長柯曉霞!一時間，滅口說、畏罪說、情殤說、壓力說在坊間不脛而走。經當地警方細致勘查、調查訪問、調取視頻資料和尸檢，初步認定柯曉霞系攀越衛生間窗臺墜樓身亡。

堂堂的女副市長緣何走上這條不歸之路?記者經多方深入采訪，得知柯曉霞生前顧及仕途，長期與出軌丈夫分室而居，試圖保持婚姻的外殼，而她丈夫卻以女友的名義頻頻向她“施壓”，最終爆發家庭大戰，柯曉霞淪為可悲的犧牲品……

妻貴夫難榮，矛盾愈演愈烈

柯曉霞1959年出生于湖州市南潯區南潯鎮東遷村。1977年，她高中畢業后，被推薦進入湖州市北里鄉農技服務站，成為一名農技員。1983年，她踏上仕途，被任命為北里鄉鄉長。

不久，柯曉霞與湖州市南潯鎮某中學財會教師趙長貴確立戀愛關系，很快走進婚姻殿堂。

趙長貴小柯曉霞三歲，也是南潯鎮東遷村人，畢業于浙江財經學院湖州分院。他酷愛文學創作，是湖州市作協會員。

婚后，柯曉霞忙于本職工作的同時，考入浙江省委黨校經濟管理專業大專班，每逢節假日都要趕到杭州參加學習。平時，她難以顧及到小家庭，趙長貴攬下全部的家務事。雖然夫妻倆聚少離多，但日子過得甜蜜而溫馨。

1986年1月，北里鄉與臨近的南潯鎮合并，柯曉霞成為南潯鎮黨委副書記、副鎮長。一年后，她升任南潯鎮鎮長，并生下了兒子趙玉鳴。

柯曉霞休完產假上班后，趙長貴為了支持愛妻的事業，放棄了文學夢，除了備課、上好課外，回到家里，從給兒子沖奶粉到洗尿布，從洗衣做飯到掃地抹桌子，他都盡力做好，如同一頭老黃牛。

到了1990年4月，柯曉霞被提拔為湖州市婦聯副主席。一年后，她出任湖州市工商局副局長。

隨著妻子職位的升遷，周圍的親友和同事動不動拿趙長貴開玩笑：“趙老師，你夫人的官越當越大，你怎么甘心當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師呢?”“趙老師真是模范丈夫啊，你夫人的烏紗帽有你的一半功勞……”

1993年春節后，趙長貴對柯曉霞說，自己想改行，免得讓別人看不起。她問他有何打算，他說：“我想辭職下?！彼煌馑浬?，理由是：“當老板風險太大了，而且傳出去對我的名聲也不太好?！?/p>

在柯曉霞的建議下，趙長貴報名參加首屆公務員考試。這時，趙玉鳴已讀學前班了。為保證充裕的復習時間，趙長貴請了一個保姆，負責做家務及照看兒子。

1994年12月，趙長貴通過公務員考試，被湖州市某區級檢察機關聘用為辦公室科員?？聲韵汲煞蜇Q起了大拇指，稱贊他是用知識改變命運的一個典型。

搖身一變當上檢察官后，趙長貴的心里憋著一股勁，他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爭取升職的機會，與妻子平起平坐，以此證明：妻強夫也不弱。

1997年初，趙長貴憑突出的工作業績，升任檢察院辦公室主任。一年后，他擔任檢察院副檢察長。正當他為自己的職位與妻子“彼此彼此”而得意之際，柯曉霞再獲重用，出任湖州市菱湖區委副書記，兼任常務副區長。

趙長貴自愧弗如了。他經過大半年的努力，調入市級檢察機關，擔任政治處副主任。在他看來，進了市級檢察機關，升職的空間更大一些。

到了2000年，趙長貴仍坐在政治處副主任的位子上，而柯曉霞卻擔任菱湖區區長，爾后又被任命為菱湖區區委書記。

2003年5月，柯曉霞被任命為湖州市副市長，主管科技、教育、衛生、文化、體育、廣播電視、人口計生等方面的工作。走馬上任后，她從早到晚如同一架高速運轉的機器，無暇顧及到家庭。

身為副市長的丈夫，趙長貴并沒有嘗到“妻貴夫榮”的甜頭，反而背負著巨大的壓力，經常在家里長吁短嘆。他后悔自己當初娶了這么一個風風火火的女強人，每當妻子晚上歸來，他都要數落幾句，說自己只要一個居家過日子的小女人。

丈夫的橫加指責，讓柯曉霞心生不快，她朝他發火道：“你難道要讓我辭官回來，當你的全職太太嗎?”他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要你心中有我，有我們這個家……”

因經常發生口角之爭，柯曉霞和趙長貴的關系漸趨惡化。后來，兩人陷入了冷戰，經常在家里一周不說話，誰也不愿搭理誰。正讀高中的趙玉鳴發現這一情況后，分別問父母“怎么了”，兩人的回答是：“工作太忙了，太累了，回到家里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p>

同室分居，死守婚姻埋禍根

柯曉霞和趙長貴在磕磕絆絆中走到2006年7月，將高中畢業的趙玉鳴送到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讀大學預科班。

兒子留學后不久，趙長貴正式向柯曉霞提出離婚。她不同意，哭著說：“你這不是斷送我的政治生涯嗎?再說，我都快50歲的人了，身為副市長，竟然連一個家都守不住，這不是讓人笑話嗎?”

趙長貴稱自己配不上柯曉霞，這婚非離不可!隨后，他主動與她分房而住，說：“我們這叫同室分居，兩年后婚姻就自然而然地死亡了?！?/p>

為拯救這樁婚姻，柯曉霞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她請湖州市檢察機關的領導做趙長貴的思想工作，又動員一些要好的親友開導他。好說歹說，趙長貴一直沒有回心轉意。

2008年5月，趙長貴在網上認識一個名叫姚倩如的幼兒教師，感覺非常投緣。姚倩如1982年生，小他20歲，家住湖州市區，父母都是普通職工。令趙長貴欣賞的是，她不僅相貌出眾，還精通琴棋書畫，擅長歌舞，寫得一手好文章。

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趙長貴與姚倩如萌生了忘年戀情。當姚倩如問及他的婚姻狀況時，他說自己與妻子因性格不合，早已處于分居狀態，正在辦理離婚手續。至于妻子的職業，他不敢說是“副市長”，只說是醫生。

為了盡快拿到離婚證，將姚倩如娶進家門，趙長貴直接向柯曉霞攤牌了：“我有女朋友了，不想把這樁失敗的婚姻維持下去了?！闭f到這里，他拿出手機，給她“欣賞”自己設置在屏保上的姚倩如照片。

柯曉霞驚呆了，氣憤地說：“你背叛了我，分明是腳踩兩只船!”趙長貴明確表示：“我和你早就沒感情了，有權利愛上別的女孩，揚眉吐氣做一回男人?！彼偷匾欢迥_，說：“你等著瞧吧，我不會饒過你!”

不久，柯曉霞在朋友的幫助下，摸清趙長貴的女朋友姚倩如的情況，也拿到了相關電話。

如何拆散這對情侶，保衛自己搖搖欲墜的家庭呢?柯曉霞首先打電話給姚倩如，稱自己是副市長，也是趙長貴的老公，請她遠離趙長貴。姚倩如不甘示弱地回答道：“趙長貴是我這輩子最愛的男人，我偏偏要與堂堂的副市長奪夫!”聽到這里?？聲韵細獾貌铧c兒吐血。

為排解心中的痛苦，柯曉霞只

得找一個在湖州市婦聯工作的閨中密友傾訴。該密友要她想辦法做通趙長貴的工作。

那天晚上，柯曉霞回到家里，好言好語地對趙長貴說：“你我都年近半百，還折騰什么呢?姚倩如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幼兒教師，有什么發展潛力?在你心里，難道我這個副市長比不上幼兒教師?”

其實，在姚倩如與柯曉霞通完電話后，她就立即轉告趙長貴，趙長貴氣得肺都要炸了。當時，他想打電話同柯曉霞“理論”一番，因手頭事情較多，也就忍住了。

見柯曉霞故意“貶低”姚倩如，趙長貴當即火冒三丈：“姚倩如就算是一個清潔工，我也愛她!你有什么資格去打探她的情況，然后命令她與我分開?”

柯曉霞不甘示弱，指出趙長貴的錯誤：“你只要沒跨出這個家門，就是我的丈夫!你別忘了，你是公務員，出軌是要受處分的!”趙長貴稱自己只是在談戀愛，并沒有同姚倩如上過床，是精神上的出軌。

兩人爭吵到最后，柯曉霞以“眼不見心不煩”為由，要趙長貴搬出去住，他說：“要我搬出去當然可以，你給我買一套房子!”原來，三年前，柯曉霞為改善夫妻關系，拿出家里60萬元的全部積蓄，在湖州市中心的高檔小區——星海名城B幢29樓購得一套三室兩廳的住宅，并借款20萬元進行裝修。

柯曉霞買不起第二套房子，為維持這樁名存實亡的婚姻，只得向趙長貴妥協，同意他與姚倩如悄悄談戀愛，但兩人不得“談婚論嫁”?？聲韵歼€要求趙長貴與自己在公眾場合扮演“恩愛夫妻”。他答應了她，就此埋下了禍根。

一念之差，女副市長慘烈墜樓

2009年4月30日上午，柯曉霞出席了湖州市全民健身中心開放典禮并主持儀式；下午參加了市政府常務會議，研究旅游景點整合提升、促進高校畢業生就業等工作。

當天晚上，柯曉霞得知年逾七旬的老母親因中風住進湖州市中心醫院的消息后，立即趕去陪護。

5月1日上午11時許，柯曉霞離開醫院，與趙長貴一起去其父母家里吃飯，后回家午休。

當天下午4時許，柯曉霞至湖州市浙北大廈購買衣物等，準備近期去加拿大考察時順便看望兒子。隨后，她來到湖州市哥倫布酒店公務接待上?？腿?。

當天晚上8點半前后，柯曉霞再次去湖州市中心醫院看望老母親。一個小時后，她乘電梯回到家中。她進衛生間洗澡，突然發現一個陌生的發夾，問趙長貴是誰丟下來的。

趙長貴說：“我不想回答?！痹瓉?，當天下午5時許，他接到姚倩如的電話時，約她在自己家里見面，共進晚餐。她擔心不安全，他說：“再也沒有比家里安全的地方了，你盡管放心吧?！贝蠹s半個小時后，姚倩如摁響了趙長貴家的門鈴。她享用他親手做的幾個特色菜后，在衛生間里洗了一個熱水澡，不慎丟下了一個發夾。

柯曉霞說：“你找別的女人開房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你不能把別的女人帶到家里來?！壁w長貴說：“姚倩如上門做客，有什么不可以?你想到哪里去了?”話不投機半句多?？聲韵寂c趙長貴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他賭咒發誓說，自己與姚倩如絕對沒有在家里發生過性關系，她表示：“我不會相信。這件事只會越描越黑……”

趙長貴氣得渾身發抖，對柯曉霞說：“你報警吧，請民警調查處理此事。如果你冤枉了我，我們立馬簽訂離婚協議書。如果我有過錯，隨便你如何處置!”

在趙長貴的強烈要求下，柯曉霞撥打了110報警。當民警上門后，柯曉霞推說：“我們夫妻倆在吵架，現在沒事了?！?/p>

待民警離開后，趙長貴拿出紙筆，飛快地草擬一份離婚協議書，要柯曉霞在上面簽字：“我看我們倆還是好聚好散吧，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笨聲韵季芎?，說這個發卡就是確鑿的“證據”。他同她再次發生激烈的爭吵。

當天晚上10時半前后，柯曉霞打國際長途電話給遠在加拿大的趙玉鳴，說明了事情的前后經過。隨后一個多小時，趙玉鳴先后三次打電話給趙長貴要他保持冷靜，不能將矛盾激化。

柯曉霞接到兒子的一個電話及兩條短信，要她原諒趙長貴的所有過錯，開心過好每一天。

5月2日凌晨零時30分許，柯曉霞哭著進人衛生間。趙長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連聲嘆氣。不一會兒，他聽到衛生間窗戶被打開的聲音，感覺到不太正常，就來到衛生間門外使勁推門，發現門被反鎖住了。

趙長貴敲門問柯曉霞：“你在里面干什么?”見沒有回應，他彎下腰透過衛生間門下的百葉縫隙，沒看到她，心里不由得一陣抽緊。他立即進入廚房，爬上水池臺面，打開廚房的窗看到衛生間的窗已被打開，感覺不妙，隨即下樓，發現柯曉霞睡在地上，滿頭滿臉都是鮮血，遂打110報警。

零時53分，湖州市公安局110指揮中心民警趕至，發現柯曉霞已氣絕身亡。

隨后，趙長貴因情緒過于激動，被送進湖州市中心醫院觀察治療。因左胸前劇痛，內科值班醫生擔心他患上心肌塞死或急性冠脈綜合征，建議他進行心肌酶譜檢查?？墒?，他堅決不同意檢查，說要看妻子最后一眼。值班醫生只得給他打點滴，補充營養。

凌晨1時許，柯曉霞的遺體被送至湖州市中心醫院太平間。在警方進行了尸檢后，又被轉至湖州市殯儀館，進行遺容整理。

經尸檢，柯曉霞系全顱崩裂、心臟破裂、大血管斷離，即時死亡。經尸表檢驗，未發現高墜以外的其他外力損傷；經理化檢驗，在死者的胃及胃內容、肝組織中未檢出常規毒物；經毒化檢驗，未見常見安眠鎮靜藥、常見農藥、鼠藥類毒物。

柯曉霞是自殺，還是他殺，抑或是意外墜樓?湖州市公安局組織骨干警力，根據尸檢結論，經連續三天的現場勘查、調閱視頻資料及大量的調查訪問，得出結論：柯曉霞系從自家衛生間窗臺高空墜落死亡，墜落的衛生間窗臺距地面垂直距離為73.5米。

警方分析認為，事發當天深夜，柯曉霞與趙長貴發生長達3個多小時的激烈爭吵后，傷心欲絕地進入衛生間后，關門拉上保險，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于是，她打開衛生間的窗戶(一種窄型、向下開口的外推式窗，高約0.8米，寬約0.5米)，外面的涼風吹了進來，讓她產生一種錯覺，以為窗外就是草坪。于是，她脫掉拖鞋，走至窗臺前，依托旋窗撐桿爬上窗臺，結果像一片落葉一樣飄落，整個過程動作連貫。

5月5日下午，湖州市公安局公布調查結果：女副市長柯曉霞之死是一起因家庭矛盾引發激烈爭執，導致死者情緒失控，自行攀爬衛生間窗臺墜樓身亡的事件。

5月6日，柯曉霞的追悼會在湖州市殯儀館舉行。在吊唁廳內，趙長貴和兒子趙玉鳴哭得死去活來。大家都沒想到，柯曉霞竟然以如此決絕的方式走向不歸之路，將50歲的生命定格在2009年5月2日零時53分。面對丈夫的婚外情，保持冷靜，尋求最合理、最妥善的解決方法，方可避免類似悲劇的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