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漢的神牛

曾憲濤

田老漢進城找糧油公司討回了賣糧的錢,順便賣了一車西瓜,兩筆錢一共兩千塊?；丶液?他把錢交給老伴,叫老伴放好,他對老伴說過兩天買化肥還要用,就先別存起來了。隨后,他拿出幾件衣服叫老伴看。原來,田老漢遇到了一個年輕女人,女人買了幾個西瓜,要田老漢幫忙把西瓜搬到她家去,田老漢二話沒說就同意了。到了女人的家,她拿出幾件自己的衣服問他要不要。田老漢看衣服挺好看,想到自己剛出嫁的閨女,就收下了。

老伴聽完田老漢的話,再瞧那幾件衣服,料子好不說,而且根本就沒怎么穿過。老伴說:“等閨女回來,就說是你買給她的?！碧锢蠞h樂呵呵地說:“我去問問村長他們什么時候去買化肥?！闭f完就出門了。

田老漢走后,老伴把衣服放好,拿著錢東藏藏,西掖掖,擱哪都不放心,生怕來小偷給偷了去。最后,她決定把錢藏進草垛里。

第二天,村長通知田老漢去買化肥,他跟老伴要錢?？墒?老伴翻遍了草垛,也沒找到那兩千塊錢。

老漢急了,沖老婆子吼:“錢到底叫你擱那兒了?”

老伴也急,自己記得清清楚楚,錢就藏在這草堆里了。左鄰右舍聽到吵鬧聲都趕來了,勸兩個老人甭急。田老漢突然想起來,他昨晚回家時,順手從草堆里抱了兩抱草去喂牛。他大叫一聲“壞了!”轉身朝牛棚跑去,人們也跟了過去,果然牛食槽里還有些人民幣的碎屑,看來這兩千塊錢真的叫牛給吃掉了。

兩個老人心疼壞了,兩千塊錢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老漢罵老婆子:“啥地方不好藏,藏在草堆里!”老伴怨老漢:“你喂草也不看看!”最后,老漢把氣都撒在牛身上,拿起鞭子,沖著牛就是一陣亂打,好不容易被鄰居們勸住了。

吃過午飯,田老漢想,這錢沒了,怎么能怪牛呢?便去牛棚里看牛,看到牛身上的鞭痕,他又心疼起來。一年到頭,家里的活還不多虧了這頭老黃牛,平時他待這頭牛就跟家里的一口人一樣。

田老漢沒了錢,又打傷了牛,心情不好,便牽了牛去村外溜達,邊走邊對牛道:“牛呀牛,你干嗎要吃俺的錢吶,那東西好吃嗎?你要是能給俺吐出來就好了,你知道俺掙這倆錢多不容易,唉,俺當時是氣糊涂了,要不俺怎么舍得打你……”老漢自言自語,拉著牛就走到東山坡的草地上。

老漢讓牛在草地上吃草,山風微微吹著,他自己坐在一棵樹下慢慢睡著了。老漢睡著睡著,就見牛到了跟前,用嘴舔舔他,竟口吐人言道:“主人呀,俺知道你心里難過,你打俺,俺不怪你,俺不該吃了你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俺這就把錢給你吐出來……”說著,老牛開始拼命反芻,只見一張張票子被牛吐出來,落進老漢懷里。老漢一驚,醒了,牛就在他身邊,再一低頭,自己懷里還真有一沓人民幣,一點,整整兩千元。田老漢吃了一驚,看看周圍,空無一人,難道這兩千塊錢真是牛吐出來的?

一回到村里,田老漢就向老伴和鄰居們說了這事,并拿出錢給大家看。這一下不要緊,整個小山村都轟動了,鄉親們都擁到田老漢家,連村長也來了。田老漢的為人大家是知道的,忠厚老實,一輩子沒撒過謊。大家說不清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就說田老漢善有善報,養了頭神牛,這是神牛顯靈了。

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周圍幾個村的村民們都知道田老漢家有頭神牛。越傳越神,大家都說,看看神牛,就能逢兇化吉;摸摸神牛,就能遇難呈祥。于是,大家提著糕點水果去田老漢家朝拜神牛,還有給錢的,祈求神牛保佑自己發家致富,消災解難。田老漢無論財物,一概不收,只是有的人放下東西就走,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事驚動了鄉政府,鄉長叫來村長,生氣地說:“眼下上頭正抓和諧社會建設,你村里弄頭牛竟搞起了封建迷信,你這村長還想不想干了?”村長想解釋,結果越描越黑,鄉長越聽越氣,帶著一大幫人就進村了,說什么也要把牛牽走。田老漢死死拉住牛,說什么也不讓牽,他老伴也大哭大鬧。鄉親們看不下去了,有膽大的就說:“這事怎么能怪田老漢,他又沒叫那些人來,也沒想要人家的東西,那些人自己要來,有什么辦法?”

鄉長大吼:“編瞎話騙人,不叫封建迷信叫什么!”

田老漢發誓:“俺要編瞎話,不得好死!”

鄉長道:“你沒編瞎話?那你說,牛怎么能吐錢?你叫它再吐一回我看看,吐不出來,你就給我說清楚,那錢到底是從哪兒來的?！?/p>

田老漢哪里能說清楚。鄉長又道:“說不清楚,牛就牽走,不然罰款五千,那牛不是會吐錢嗎,叫它再給你吐!”這位鄉長一向霸道慣了,說啥是啥,沒人敢惹。田老漢哪里交得起五千塊的罰款,他欲哭無淚,問老牛:“那錢是不是你吐出來的?”他多希望老牛能夠開口說話,可老牛只是“哞哞”叫了兩聲,垂下了頭。

田老漢沒有辦法了,只好眼睜睜看著鄉長他們把牛牽走,并苦苦哀求他們千萬別傷害牛。這時,人群中站出一個年輕人,攔住鄉長道:“你們這樣做不合規矩吧?！编l長虎起臉來,瞪著年輕人:“你是干嗎的?”年輕人說:“我是記者?！闭f著拿出記者證給鄉長看。誰知鄉長把手一揮,看也不看:“記者有什么了不起,該你問的你問,閑事你少管!”記者火了:“你們還有王法嗎?”鄉長哼了一聲:“王法,在這一畝三分地,我就是王,我就是法!”說罷一揮手,帶著一幫人就要走,可能是覺得畢竟還有記者在,又回頭丟下一句話:“啥時候把事情說清楚了,再把牛還給你?！?/p>

田老漢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好容易失而復得,牛卻又被鄉長牽走了。鄉親們憤憤不平,圍著記者說起鄉長如何蠻橫霸道,希望記者能替田老漢打抱不平。記者本來是聽說了神牛的事下來做采訪的,沒想到碰上這么一位霸道的鄉長。他向鄉親們保證,一定會向上面反映這事的。

記者回去后,把事情向報社領導做了匯報,并寫了一篇報道。報道一出來,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很快上面來人了?？h長來了,那位記者也來了,還帶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

田老漢一見那個女人就愣住了,女人走到老漢跟前問:“您還記得我嗎?”田老漢點點頭:“當然記得,那幾件衣裳就是你給我的?！?/p>

原來,那天田老漢拿著衣服離開以后,突然摸到衣服口袋里有個硬東西,掏出來一看,竟是一個鑲著寶石的戒指,他想也沒想,立刻跑上樓還給女人。把撿到的東西還給人家,在他看來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所以,他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到家后也沒跟老伴提起。

那是一枚鑲著祖母綠寶石的戒指,價值好幾萬,而且這枚戒指是女人的祖母送給她的結婚禮物。

女人的丈夫是從臺灣來大陸投資的商人,那天回家聽說此事,直抱怨女人沒好好感謝人家,女人也很后悔。

女人是個全職太太,常常駕車到處閑游。找到戒指的第二天,她開車來到一個風景秀美的地方,把車停在路邊,沿著山路一路走,一路玩。走到一片山坡上,她見一個老漢坐在樹蔭下打瞌睡,旁邊有一頭牛在悠然吃草。她走近一看,原來正是那位給她送還戒指的老漢。她剛想叫醒老漢,又忍住了,包里有兩千元現金,她便悄悄把錢放在老漢懷里,她知道老漢要是醒了,一定不會要這錢的。

看了報紙,女人才知道自己給人家惹了這么大麻煩。她和丈夫一道去報社說明情況,她丈夫去又找市長,市長知道情況后,一面嘖嘖稱奇,一面給縣長打電話,要他妥善處理此事。

牛給牽回來了,那位霸道的鄉長也受到了處分。鄉親們都說,田老漢的牛果然是一頭神牛。

之后,還是有人上門來看田老漢的牛,當然,不是朝拜,而是特意來看一看這頭有故事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