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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執浩的詩

2009-12-21 02:58張執浩
詩林·雙月號 2009年2期
關鍵詞:核桃生活

在李白故里

不寫詩,不說愛,逆水行舟

放棄禮儀。不叩首,也不作揖

我這樣胡謅:“這是我的故里?!?/p>

一個人的出處,一類人的肚臍

春風匍匐于丘陵,前方,落日盛大

可以想象當年的他近似于現在的我

多少披頭散發者皆為生活催逼

惟有你

從生活中來,卻矢口否認人間煙火

不飲酒也可以嘔吐

不佩劍也能夠殺人

在孕育神仙的山丘上,孕婦足不出戶

那一年,他十六,酷似一簇形跡可疑的巴茅

星月聽不見來自大地的稱頌

可以無風。但不能阻止群山彎腰

應雨而作

在微涼的雨絲中一天結束了

一天結束了,而風才開始

吹。我有嘴。但遠離你清涼的皮膚

我有歸宿,但遠離了故鄉的花椒樹

一天結束了。地球還在轉,我孤立

暈車的婦女在趕路,她有丈夫

可他正在異地搬運石頭

一天結束了,把握方向盤的男人吞下胃藥

風順著樹干往上爬,爬上樹梢

一天結束了

雨淅淅瀝瀝地落下

在所有雨點的背后,海王星睜著大眼睛

此刻,你若有淚,就將淚水橫流

一天結束了,惟有此刻

仍然在延續,惟有風跌倒,爬起來

遠方門戶洞開,熟睡的人恍若一塊磨刀石

是夜,狂風大作

這皮囊還破敗得不夠

這軀殼飄搖

這個無神論者終于迎來了靈魂出殼

他終于承認蓋在身上的不是羽毛

貼在心口的也并非溫柔之鄉

嗚咽的嘴唇青紫

嗚咽者是隱形的

他終于抓牢了渾身豎立的汗毛

他終于屈服于

這在長久沉默之后的、五臟六肺的內訌

陰歷八月。某日。異地的后半夜

那人用一只手沒收月亮

另一只手放出狂風

半邊豬在描述中消逝

半張嘴,一只耳朵,一只眼

兩條腿,一前一后

一條尾巴完好,但沒有毛

我喜歡這樣的描述。沒有生氣

就像這個初秋的早晨,清朗,微苦

就像一輛沿途漏氣卻堅持著

跑到了目的地的平板車

一具白花花的皮肉懸掛

在半月形的彎鉤上,使彎鉤也具備了

取代月亮的野心

沒有喊叫,那尖利的足以殺死聲音的

喊叫

沒有了。我應該明白

這一天遲早會來

打豬草的少年總有一天

會有一張屬于自己的砧板和肉案

他摸黑起床,這一天是這樣開始的

他磨亮長刀。短刀

他在走出屋子時又無限眷戀地摸了摸枕頭

他開始了這樣的白日夢……

我應該想到

半邊豬近似于一場噩夢,在講述中

丟失了因果,近似于一截腸胃

在剖開的腹腔里,減去熱氣,留下蠕動

天平從來不曾公正過

我應該這樣描述:割掉它的耳朵

砍下它的頭,剁斷它的蹄子

再一刀一刀切下它的皮肉

因為雜碎甚多

我應該稱頌這殘忍而不乏幸福的生活

與核桃無關

黃昏的窗臺上擺放著兩顆核桃

譬如,你與我

又譬如,厭倦了銀河的兩塊隕石

終于有機會墮落

我有錘子,但不打擊

只是一味地看它們表皮

并懷疑

它們的來歷,噯昧,若即若離

很顯然,我對它們的內部不感興趣

因為吃過那些皺紋的虧

至今,舌尖還殘留著咀嚼的血跡

猶如我在不諳世事的年月里,曾經

咬傷過我無法戰勝的敵人

陰云不時在體內飄,我默數

身上的傷疤,并比較我們的異同

五月微苦,六月,蔗田遭遇冰雹

一張分裂的嘴在等待重逢

另一張嘴在無人親吻的夜里

縮進了身體

核桃依舊堅硬,鐵錘依舊在手

他們說春天近在咫尺

昨夜騾雨。濁水翻耕新泥

清晨,我沿國道散步,在三叉路口

遇見兩個進城買魚苗的人

太陽出來了,陽光像潑灑的蛋青

空氣中飄蕩著煎荷包蛋的氣味

一條老狗怔怔地,望著

我身后的麥地、竹林

去年冬天,我從它懷里抱走的那只崽子

如今已脫盡絨毛

如今已六親不認

而我就站在它濕潤的眼眶內,心想

遠在天邊的小兒子

該起床了吧?也許他還不知道

昨晚雨水穿過了他母親的墳地

他是詩人,可他不知道怎樣寫出

這個春天的第一句詩——

“兒啊,他們說春天來了,他們

還說:春天近在咫尺?!?/p>

張執浩,1965年出生于湖北荊門,《漢詩》主編。著有長篇小說《試圖與生活和解》、《天堂施工隊》,以及中短篇小說集、隨筆集多部。先后獲得過2002年度“中國詩歌獎”、2004年度“人民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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