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咒

曹景建

深山良材

明朝永樂年間，明成祖朱棣下旨修建皇宮?；实圩〉牡胤?，材料自然要用最好的。經過工部官員的考查，發現川蜀之地的楠木最適合了，于是，一路攤派下去，誰也不敢怠慢，頓時鋸聲陣陣，一個叫葫蘆寨的小山村被打破了寧靜。

葫蘆寨地處四川南部，當地流傳著一句話：“天下楠木找川蜀，蜀楠就數葫蘆寨?！边@里上千年的楠木，樹干參天，粗壯茂盛，但由于當地土質松軟，容易引起山體滑坡，所以絕不能過度砍伐。不過，州府派來的伐木隊才不管這些呢，尤其是一個叫林光的頭領，為人急功近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不管葫蘆寨的村民如何哀求，山坡上的楠木幾乎被砍伐殆盡。

這天夜里，陣陣驚雷過后，大雨傾盆而下，緊接著轟隆隆的聲音響徹整個村寨。次日清晨，村民們驚恐地發現，山腳下的一戶人家被泥石流深埋在了碎石之下。老族長大為光火，帶領村民們找到林光，質問說：“都是你們干的好事，活生生的三條人命就這樣沒了!”

林光一臉無所謂，“哼”了一聲：“關我什么事?”

“是你們把山上的楠木砍光了，才引發了泥石流?！崩献彘L據理力爭。

林光一甩袖子：“胡說八道!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我奉旨伐木，何來過錯?”

“你……你怎么這樣無理!”老族長說完，便“撲通”一聲，暈倒在地。村民們趕緊七手八腳把他抬回村里。按下來的日子，老族長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沒想到趁著這時候，林光帶著人又把魔爪伸向了“神木嶺”。

這下子可震驚了壘寨的人。要知道，神木嶺是葫蘆寨的圣地，就是當地人也不敢輕意踏足。這神木嶺是葫蘆寨后面的一座孤山，四面環水、地勢險要，只有一座幾百年前修建的鐵索橋與外界相連。嶺上的楠木全都是無價之寶，它們長在懸崖邊，隨便挑一棵，七八個人都抱不過來。

林光一見這些楠木，驚嘆之余，頓時樂開了花，心說：這樣的上等材料送到京城，還能少了自己的好處?當下帶領人前往神木嶺，一行人走到那條銹跡斑斑的鐵索橋時，只見橋上鋪滿了厚達尺余的碎木和樹葉。林光不覺感慨道：想不到，經歷數百年的橋竟然如此結實!

神秘符咒

老族長聽說這個消息，一時急火攻心，吐了幾口鮮血。他把兒子阿大叫到身邊，緩緩說道：“兒啊……我沒有幾天的活頭了!可我們村子現在面臨著滅頂之災，你一定要帶領大家保住神木嶺啊。要是神木嶺成了禿山，一旦發起泥石流，它將阻塞下面的水源，那我們寨子就徹底完了!”

“爹，你放心!明天我就把寨子里的壯小伙子都召集起來，和他們來個魚死網破!”阿大握緊拳頭，暗暗下了決心。

“阿大，他們人多勢眾，我們怎么斗得過他們呢?”老族長嘆了一口氣，又說，“你們不要輕舉妄動。我明天去一趟神仙觀，求神仙保佑一下吧?！?/p>

阿大嘴上答應，心里卻想：父親怎么如此迂腐，求神能管什么用!

第二天，阿大召集了幾十個年輕人聚集在寨子前面，帶上平時狩獵的家伙，就準備往神木嶺進發。這時，老族長突然由人攙扶著走了出來，用顫抖的手拿出一個小木盒子，交到阿大手里：“這是我求來的靈符，叫‘神木咒。只要把這幾張符咒掛到那些楠木上，蔣加上神仙觀王道長的施法，就能喚醒古楠的靈氣。亂砍亂伐者，將死無葬身之地!”

阿大說：“爹，這些道士的鬼話你也相信?我看啊，都是哄人的!”

“你個混小子，不可褻瀆神靈!你想……把我氣死不成?”老族長一口氣沒接上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阿大一看這樣，再也不敢言語，只好勉強點了點頭：“好吧，既然你說它這么靈，那就試試吧?！?/p>

由于官兵們把守嚴密，村民們根本無法靠近神木嶺，更別說是到神木嶺上掛靈符了。一直等到晚上，阿大才想出了主意，他派了幾個年輕人把符咒掛在箭頭上，然后趁著天黑，偷偷溜到神木嶺對面的山峰上，拉滿弓弦，把符咒射向繁茂的樹林之中……

第二天一早，老族長把神仙觀的壬道長請了來。村民們紛紛圍了上來，看他如何施法。只見王道長在場上擺起長條木桌，燃上蠟燭、檀香，掛上張天師神像，手舞桃木劍，當空一揮，口中念念有詞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把手中的黃紙一燒，用劍向神木嶺方向一指，叫道：“罪孽不恕，神木顯靈!”然后，長舒一口氣，環視大伙兒，朗聲又說，“諸位，兩日之后，神木必定顯靈?！?/p>

村民們看看對面的神木嶺，又瞅瞅一臉神秘的道長，都在心里默默祈求祖宗保佑，神木快快顯靈。就在這時，只聽神木嶺那邊傳來一聲巨響。不一會兒，寨里的放牛娃飛奔過來，大聲喊道：“橋斷了，橋斷了，他們……他們都掉到山崖下去了!”

斷橋之謎

老族長聞聽，又驚又喜：“難道……神木這么快就顯靈了!”說著，轉頭去看旁邊的王道長。沒想到王道長也是一臉驚愕，紅著臉小聲嘀咕：“啊……不會這么快吧?”

隨即，老族長帶領村民們來到了神木嶺，只見數百年的鐵索橋已從中間攔腰折斷，懸崖下面的河流灘上有幾具尸體，旁邊還散落著一些圓木。大家一看就明白，橋是不堪負重而斷的?！安粚Π?，這橋一向好好的。前些時候，他們運木材也沒見發生什么事啊，怎么會突然斷了呢?”大家議論紛紛。老族長笑了：“還用問，神木顯靈了唄!”

“對啊，是神木顯靈了，神木顯靈了!”一些村民開始一邊驚呼，一邊跪倒在地，對著神木嶺磕起頭來。

這時，阿大卻是將信將疑，他緊鎖著眉頭，蹲下身去，仔細觀察起斷橋來。突然，他對后面的人群喊道：“你們看……這是什么?”

大家一聽，趕緊圍了過來。只見阿大和幾個年輕人已經把斷掉的鐵索拉了上來，那上面早已成了銹塊，用手一掰，就掉下一塊來?！霸趺椿厥?，鐵索都銹成這樣了?別說在橋上運送木材了，就是橋上面這么厚的碎木和樹葉也承受不起啊!”

老族長也覺得奇怪，他蹲下身子，注視著橋中間斷掉的木頭，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明白了!你們看斷掉的木頭，那不是楠木樹根嗎?”

大家紛紛望去，仔細一看，可不是嘛，這橋面上長年累月被碎石和落葉覆蓋著，根本看不見最下面是什么，現在終于看見了，原來這橋是由數千根楠木根拼構而成的，所以，承重的并不是那兩根銹了幾百年的鐵索，而是樹根!

老族長看著中間斷掉的樹根，命人把腳下的樹葉全部清理出來。這時，大家才發現，這些樹根早就已經深深地扎進泥土石縫里了。老族長欣喜地說道：“我明白了，肯定是當年咱們的先人發現，兩根鐵索并不能長久托住橋的重量，于是采用了一種原始方法，種了一座橋出來!”

“什么，種橋?”

老族長點了點頭：“沒錯，我們的祖先居住在林木茂盛地方，一遇到溝壑就用這種辦法?！闭f著，指了指對面的神木嶺，“就是從對面懸崖把幾根楠木根引到橋上，再在橋上放上土，一年接著一年，長此以往，這些樹根就會長到對面來，然后，在咱們這邊的土坡上徹底扎下根來。這樣，一個‘樹根橋就形成了?！?/p>

“我明白了，伐木隊砍伐掉懸崖上的楠木，再加上官兵天天來回踐踏，樹根逐漸枯萎，抓地不牢，自然就會斷掉嘍!”阿大笑遭。

老族長點了點頭，感慨地說：“祖先們的智慧才是最神奇的符咒啊?！?/p>

(題圖、插圖：黃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