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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城記
——利茲大學訪問隨記

2011-10-16 00:57文/濮
藝苑 2011年1期
關鍵詞:利茲劇場倫敦

文/濮 波

雙城記
——利茲大學訪問隨記

文/濮 波

在利茲,我看到的第一場戲是莎士比亞的《皆大歡喜》,在英文里,是As You Like It,而我們意譯成皆大歡喜,有點到位的地方,也有意義流失的地方,譬如:原意“正如你喜歡的那樣”語調中的譏誚和雄辯味道就缺失了。其實這不僅僅是戲劇翻譯的問題,我們現在都會詼諧地說了:“詩歌就是在翻譯中失去的東西”。

一、在利茲

在利茲看劇之前我一直迷惘,英國人與戲劇的關系到底是什么?直到我在劇院里看到《皆大歡喜》這部喜劇,我才有一種感覺——哪怕在1599年首演的這部喜劇,它呈現的東西除了普愛和理想,還有:語言的敞開和表達的公眾性、演說性,我看到演員表演其實并不只是“僅僅在演一個故事”,他或者她其實在“演故事給觀眾看”。這個表述就接近于英國舞臺的真實了。我看到舞臺在這個戲劇中,不僅僅是劇情的展現地,還是一個公眾性集會的場合,就是說哪怕在一場森林里的戲,我看到的也是一次“演員借助公開化的森林而舉行一個儀式般的集會”,這個森林的舞臺是指向廣闊的意象空間的。森林在這里顯然已經是一個敞開的空間(彼得·布魯克語)。

在利茲大學安頓下來之后,我試圖找到戲劇和英國日常生活有關的牽連,我做了以下幾件事情:1.讀報和瀏覽報紙網站,從《衛報》、《泰晤士報》到《每日郵報》、BBC新聞等天天讀;2.從日常人們的言談中琢磨這種牽連,比如來英國看到建筑中Pull這個詞匯出現的頻率很高,Pull是拉的意思,從英國人的家里朝門口走,那扇門好像永遠不能Push 而只能Pull,為什么?因為是避免妨害他人;英國人在日常生活中大量使用手勢,手勢有助于表達的清晰,而語言往往歧義,手勢加語言就可以做到意思的明確。我還從如下幾件事情上發現英國人與戲劇的相輔相成,一是下午茶,這個習慣給了英國人善于在公共空間表現自己的虛擬舞臺(街頭林立的Café小館和酒吧,何嘗不是一種戲劇化了的日??臻g舞臺呢?);二是由于地理上的緯度,一般季節晚上七、八點太陽依然與大地惺惺相惜,這樣夜晚的時間就拉長了,人們走出戶外進行公眾活動的欲望就強烈了。這是地理給人們造成的心理性影響;三是英語的語速,英語的語速之快我們在新聞上可以聽出來。人們在一分鐘內要解決的意思表達比起中國人的言簡意賅來,就顯得過于吃力。于是久而久之(或許是天生就這樣)不得不加快語速。這個結果是他們在句子的邏輯連貫和修辭上與中國人的文字修辭就有了一個對比。莎士比亞的大量詩化的、雄辯的、雙關的語言就是明證。在今天的這個《皆大歡喜》的冊子上,這樣寫著:這是一個詞語的森林!多么貼切。從這樣的理解出發,去閱讀王爾德的戲劇,你一定不會僅僅覺得臺詞連篇累牘,沒有價值。你去讀品特的《生日晚會》,你也不會覺得摸不著頭腦。英國人在語言修辭的快速上有了優勢!他們善于聲東擊西,在拿空氣說實在的事情呢!

在英國,戲劇的約定俗成還在于一些細節:如在劇場沒有人帶相機,在劇場也沒有人吃零食。而在哪怕是二十分鐘的幕間休息時間,英國人也會抓住時機,蜂擁而出,去劇院的酒吧或者外面放松一下??磥響騽∈侨谌肴藗內粘OM的事物,人們借助看戲達成了觀念和社交活動的一致(認同)。在上海,我明顯感覺到戲劇的小眾化和學戲劇的理想存在著一種悖論,我記得在2008年下半年宮寶榮老師的課堂中,也談到了這種業界的悖論。也就是說,作為一個戲劇學的研究生,我們其實只看得起贈票和打折票,一般的200-300元人民幣一張的戲票是消費不起的,于是就去買黃牛票。這樣,聯想到與我們一樣的市民對戲劇市場的承載能力,一個戲劇學研究生的將來的職業前景似乎就有點荒誕了。在戲劇谷,夜晚雖然也熱鬧,但是與上海動輒兩千萬的人口相比,則顯得比例小了(因而叫小眾化、小資化也不為過)。戲劇在中國的前景最后肯定還與國家的經濟和國民稟賦、藝術潛質和交流欲望有關。

在英國看戲離不開戲劇手冊,或者瀏覽像Time Out一樣的媒體。我也不敢落伍,大浪淘沙,我還知道著名的Theatre Record這本刊物,它的發行地在倫敦(地址是P.O .Box 445 Chichester, W Sussex PO19 3ZH)??锏亩ㄎ皇牵河鴳騽⊙莩龅木幠晔?,確實,它做到了。它是雙周刊,里面的內容形式固定,但非常有特色:它收羅了包括《英國衛報》、《倫敦都市報》、《鏡報》、《泰晤士報》在內的戲劇評論專欄的佳作。這本雜志,集中了上述報紙戲劇評論的優點,而且他們的戲劇專欄作家也是響當當的,文字譏誚、流行、口語、發散,這樣描述文字的特點似乎有點不合乎常規,但確實這樣的文字是活生生的,幾乎像一只只可以嗅出氣味來的熱乎乎的漢堡。

我在利茲大學的戲劇類圖書架上借到了這本Theatre Record,為了保證公平,它的出借日是一天,在24小時內我必須還給圖書館。盡管是這樣,我還是感到了巨大的喜悅。中午,PCI學院的迎新活動結束以后,我就往約克郡的playhouse 劇院趕,那里就是莎士比亞《皆大歡喜》的上演地,我提前了五個小時到達劇院,拿到了最后的一張免費票。要是我遲去一個小時,就不可能有贈票了。就這樣,我第一次邂逅莎士比亞是在這樣的久等中獲得的。

這個劇場類似島式舞臺,舞美的設計在我看來有點龐大,它最大的看點是真的動用了巨大的森林樹木,且砍掉了樹枝,光留下枝干,想象一下這些巨木從外地搬來利茲的Playhouse動用的裝備。數十根矗立在舞臺中央,實景加上運用玻璃材質做成的寫意樹葉天穹,整個兒就籠罩了這片逼真中帶點幻覺的空間。昨晚看的是首演,演員的念詞吐字之清晰,技法之嫻熟,自然沒有紕漏。在手冊中,我看到兩個比較有意思的名字:運動導演和武術導演,后者我們看得比較多,因為香港的武打片中都有武術導演這個稱呼,而舞臺運動導演,則相對較陌生。其實就是負責舞臺演員調度的導演,在國內沒有正兒八經的這個角色,大多讓導演給包攬了,但其實這是決定戲劇好看與否的一個因素。

利茲街景,遠處正中間黃色的建筑就是約克郡的Playhouse,我在下午兩點鐘就去了那兒,為了得到一張免費的觀摩券,然后,我在劇場二樓的咖啡吧看起書來,一坐就是五個小時。

戲開始了,劇情已經熟悉,是莎士比亞謳歌大自然力量和呼喚人性之美的一個喜劇。有三條主要線索:公爵被弟弟篡奪爵位,公爵之女羅瑟琳和僭主之女西莉婭被放逐,青年奧蘭多被哥哥奪去產業。三條線索里的正面人物都會合在亞登森林里,最后惡人悔改,公爵復位,有情人終成眷屬。莎士比亞在《皆大歡喜》里創造了一個理想世界,描繪了他所向往的人與人的關系。在具有英國大自然特色的森林里,人們自由自在地生活,遠離了充滿猜嫉的宮廷生活,沒有敵人,沒有忘恩負義。人們自甘流放,從善如流。

總體的感覺有點像《暴風雨》(在上海話劇中心2007年夏我看的也是英國一個劇院的原版話?。?,最后邪惡的力量屈服于善良的力量,人性回歸,好事成雙等等。三條線索,在森林中相遇,所以,三個故事之間的切換(演員的入場和離場)顯得尤為重要,這也是可以進行戲劇性沖突處理的地方。中間的節奏緊湊,往往是前者還沒有離場,后面一場的音樂已經響起,演員已經躍入了舞臺——這個戲是喜劇,所以在處理上有點夸張和表現色彩并沒有感到意外。喜劇的另一個噱頭就是老是要挑逗觀眾,調動觀眾的反應,甚至觀眾的反應被納入了劇中情節的一部分(如觀眾可以被理解為伊麗莎白時期事件中的觀眾)。有時候還順藤摸瓜來個搞笑的動作,讓時間停止一秒鐘,讓觀眾出戲入戲,看得津津有味且有時間回味。1599年的時候,這臺戲就在倫敦首演,至今已經逾400多年,還長演不衰。去年倫敦在Forty Hall野外演出這個戲的時候,Time Out London 這樣評介:“政治被屈服在愛和田園的寓言中”。

劇場提供整個利茲和約克郡的演藝活動、節目宣傳手冊。

我拍了幾張這個Playhouse 劇場的手冊架子,從中可以窺見到英國劇場的氣質:嚴謹整飭和豐富多彩。

二、在倫敦

我匆匆趕到倫敦西區已經是落日西下,我不知道我住的地方原來就是在蘇荷區旁邊,一個特鬧騰的地方。我花了28個英鎊,在一個印度學生旅舍安頓下來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想著去西區看四十個劇場??磥肀容^好運,我住的地方十米開外有一家書店,里面堆滿了琳瑯滿目的戲劇指南書籍,我隨手拿了本倫敦的戲劇地圖,我就馬不停蹄地往西區方向趕了。我查過網站,知道這個西區螺絲殼大小一般的地方在整個世界戲劇界的地位,也知道它為倫敦的旅游和稅收收入做出的貢獻。打一個比方,倫敦人有周末醉酒的習慣,這么多人夜夜在酒吧消遣……數不清的消遣,潛在的來源可能就是像西區演藝事業給整個城市帶來的效益。走到維多利亞區域,看見這個新百老匯音樂劇《邪惡》在倫敦阿波羅·維多利亞劇院演出的巨大海報中,不難讀到戲劇在倫敦的鬧騰勁,一點也不遜色于上海南京路恒隆廣場的巨大LV箱子廣告。

我看到,大凡戲劇熱鬧的地方,其演出的劇目其實也是非常國際化的,也就是說你在百老匯看到的劇目,在英國倫敦西區也大不了是這些,如《三十九級臺階》、《劇院魅影》、《媽媽咪呀》、《芝加哥》、《獅子王》這些音樂劇在世界各地長演不衰,就是明證。好戲大家看嘛。而一些小制作和類型戲劇則是西區的特長了,我看到了一些比較新奇的面孔,如在Gielgud 劇院在上演政治劇《是的,首相》,多米尼爾劇院在上演《我們都來搖滾》(可以解讀成把搖滾做為動詞的意味),新倫敦劇院在上演《戰馬》(據說很棒)。在這張戲劇地圖里,最近倫敦上演的戲劇幾乎全部囊括,劇目的涵蓋范圍很廣,從音樂劇、到喜劇、到一般意義上的drama,到搞笑劇、鬧劇,一應俱全,我一個上海來的戲劇學研究生,初來乍到,也不免有劉姥姥闖大觀園之嫌疑。因為兩座城市的人文形態和人們的思想、情感,其實有著很大的差別。這個城市給人一種到處漠不關心又實際上無處不在的混雜氣息的滲透,這種氣味灌入了劇場的空調系統、城市的排水系統,以至于很難從本質上拒絕這樣的氣味。這樣的氣味之普遍播撒,到了一定程度,就變成了我今天看到的倫敦的樣子。我花了好多時間研究這張戲劇地圖,我被倫敦西區West End的氣勢嚇著了??墒?,這個氣勢一點也不恢宏啊,它也壓根兒不張揚,沒法跟上海陸家嘴的金茂大廈們比,可它就是憑著它慢騰騰的這股力量,把我折服了。在倫敦,在這座有著四十個以上劇場的城市,在上演著儀式:人們西裝革履,以參加婚禮一般的莊重儀式騰給了觀看戲劇,劇場——在英國人的心目中,一定是一個比酒吧還要愜意、比唐寧街還要可愛的處所,在倫敦除了劇院散發出這種儀式般的氣息之外沒有事物可以比擬了。

它氣勢非凡的海報有點像上海南京路的LV巨幅廣告,戲劇在這里吸引著游客和市民。

倫敦戲劇地圖,這個時期的所有戲劇演出一應俱全,五十多個劇場,竟然有四十個集中在圖示中的West End。

在這座戲劇之都,大凡什么與戲劇有關的信息都已經精細化了,就是說一切已經非常清晰,沒有混沌地帶。如,在著名的TimeOut網站里,我可以收集到這個月“最被評論家推崇的戲劇”和“點擊最多受觀眾最熱捧的戲劇”,從民間和精英兩個層面對戲劇做了全方位的觀看指南。所以,倫敦的戲劇發達之貌可以見一斑了。在最受熱捧的戲劇一欄里,我讀到了熟悉的戲劇,有《浮士德》和《都是我的兒子》,在最被評論家推崇的區域里,我則看到了《倫敦地震》和《都是我的兒子》,看來阿瑟·米勒經久不衰可以在倫敦當今演出狀態上看出來。無論觀眾和批評家都把眼光聚焦在這個反映二戰事件給家庭倫理帶來的影響這個戲劇上。

這個位于牛津街口的多米尼爾劇院有一個讓人過眼不忘的人物雕塑,類似我們的工農兵造型。

想剛才,我來到多米尼爾劇院開始以為是觀眾在參加一個婚禮,我的誤讀夠深的。我從沃倫街地鐵站出口步行往南邊的泰晤士河走,到了牛津街的交叉口,就看到了這個醒目個性的劇院,一看這個架勢大概大家也已經可以猜測到這個劇院的壯觀。那天里面的劇目就是《我們都來搖滾》。我馬上領悟到我正在進入倫敦的戲劇表演核心地帶,這個地帶的黃昏之壯觀終于讓我明白了——我不是在進入一個婚禮,我在目睹一個戲劇的演出盛裝。一個像導師榮廣潤教授在他的早年“訪英國戲劇札記”里提到的當代英國的戲劇流行風尚,也像浙江大學胡志毅教授所說的儀式感強烈的處所和區域。且來看這個儀式感如何之強烈:外面,在車水馬龍的交通要道,人們絡繹不絕地從四面八方趕來,在附近的牛津街交叉口幾乎形成一個交通擁堵地帶,還好只是在演出前的六點多開始到七點半的時光;進入大廳,在票務窗口前排著整齊的長隊,而在一種像趕集般的喧囂中,則是標準的英國口音叫賣各種戲劇冊子、演員表和劇院紀念品的買賣熱鬧景象(我納悶為什么在這里沒有移民來打工掙這份吆喝錢),這推銷的浪潮非常高,明顯帶有維多利亞集市的味道(我這樣說是因為這些把一個木箱像風琴般懸掛在自己肩膀上的銷售員,其手勢和發出的提醒大家趕緊購買的聲音中,明顯與即將開始的演出混為一體,它們是戲劇的綜合性味道,在我的感官中匯入了表演的味道)。我問了聲這個戲劇的價格,是四十英鎊,有點貴,那晚我選擇了退出,我只有在安頓好自己,所有的開支都已經明晰以后才可以計劃花四十英鎊、五十英鎊的錢來奢侈地看一場戲。那晚我的造訪吝嗇于昂貴的英鎊。我一點也不急,在英國我會看滿足足一百場戲的,總有一天!而我要仔細地吝嗇地看,絕不容許我粗制濫造地看,沒有一點準備和消化地看,我是充分領會了戲劇儀式,從一個上海的著名戲劇學府來到英倫,追隨我們導師的足跡而來參加一場戲劇盛宴的學子,我有的是時間。

晚上,倫敦的空氣新鮮中略帶著鄉愁,我在四個人一間的旅舍,回想著剛才經過而沒有看的戲劇《我們都來搖滾》,白天的時候我在星巴克查到了相關資料:這是根據一首在英倫流行的歌曲改編演繹的戲劇版本,可見要制作一個新劇必須找到一個賣點,而借助一首流行的歌曲,來制作一個嶄新的戲劇,就是倫敦的戲劇從業者生存和發展的經驗之談。不說《媽媽咪呀》,不說希區柯克的《三十九級臺階》,光是這從歌曲里找來的靈感,就可以知道英倫的搖滾和戲劇竟也有同根的味道。

濮波,上海戲劇學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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