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玉米棒子的女人

■曹春雷

汽車小站。人來車往。我在等車。

離我不遠，有人在高聲叫賣：賣玉米棒子啦，新鮮的玉米棒子啦！

是一位戴黃色太陽帽的婦女，身旁支著一輛自行車，車后座上，是大大的木箱。箱里，當然是玉米棒子了。

她不停地吆喝。期冀的目光，望向面前匆匆走過的每一個人。

但沒有人停下來，至少我沒看見。

我站在陰涼之處，她站在太陽底下。

雖是初夏，但太陽很毒。她不時掏出小手絹擦汗。

她太陽帽下沒有遮住的頭發，已是花白。

我在猜測她的年紀，看臉上的風霜，應該近六十了吧。

這時，有手機鈴聲響起，是她的。

她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號碼，突然地，臉就像菊花一般綻放開來，“莉莉啊，媽可等到你的電話了”。

電話那頭說了什么，她神色有些緊張，迅即用另一只手捂了捂手機，旋即又放了下來，輕松地說：“我在街上逛街呢，打算買件夏天的衣服”。

“我聽你的話，不去車站賣玉米棒子了。我啊，現在活得可滋潤著呢，天天去公園鍛煉身體，沒事就逛逛街，找人打打牌……”她對著手機，不住地說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電話那邊又說了些什么，她住了口，認真聽著。

“沒事，沒事，媽的病不礙事，媽的身體好著呢。你在那里吃好，照顧好自己，媽就放心了。在大學里，不比在中學，該花錢的地方就花，該買的東西就買，別舍不得。等下個月，領到了退休金，買電腦的錢就夠了，媽給你寄去?！?/p>

電話那邊又說了什么，她急急地說：“晚上你別去餐館打工了，聽我的話，別去了，媽的退休金，夠你用的，記住，別去了，聽見了沒？”

“別記掛媽，媽會照顧好自己的，別擔心媽”，她這樣說著，仿佛女兒就在眼前。

……

看得出，她臉上盛開著的，是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

我等的車來了。上車后，透過車窗看去，她已經掛了電話，又開始叫賣：“玉米棒子啦，新鮮的玉米棒子！”

車沒開，司機在等人。我下車，走過去，說要買三個玉米棒子。

她很高興，急急地，從箱子里拿出玉米，用塑料袋裝好，遞給我，說謝謝你了，買我這么多。

我上了車。車開了，經過她，徐徐駛去。

從車后窗望去，她的身影愈來愈遠。我驀然想起，她多么像一個人。

那個人，是我在鄉下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