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映霞:離婚也是為了愛

鐘倩

“真正的愛情是有一定期限的，如果沒有愛了，哪怕有性無愛，婚姻其實已經名存實亡了?！边@是前不久李銀河女士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所說的一段話，言外之意就是，離婚也是為了愛?；氐浆F實生活中，有些人或許難以接受這種愛情觀，尤其是女性，認為離婚太便宜了男人，甚至把“永不離婚”視為核武器，不把男人折騰死不罷休。但是，男人向來都是野生動物，你把他逼急了，他不但能“卷款”而逃，還能淡定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任何一點留念”，使你輸得面目全非。

所以，凡是智慧的女人都深諳，離婚有時也是一種拯救，于雙方都是種解脫。民國歷史上，大美女王映霞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在晚年回憶時曾說過，“如果沒有前一個他（前夫郁達夫），也許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沒有人會對我的生活感興趣；如果沒有后一個他（鐘賢道），我的后半生也許仍漂泊不定”。王映霞的兩次婚事都轟動過當時社會，她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做出和郁達夫離婚的選擇？又是怎樣和鐘賢道走到一起的呢？

王映霞出生在杭州，她本姓金，小名叫金鎖，意為金家的寶貝。很小的時候，她被過繼給外祖父王二南做孫女，易名為王旭，號映霞。王二南是文化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王映霞受他的熏陶，得到了良好的啟蒙教育，在弘道女校讀過書，后考入浙江女子師范學校，在五四新文學之風的浸染下，她讀過諸多文人志士的作品，特別是看過郁達夫的小說《沉淪》后，對文中大膽的描寫覺得頗“有些難為情”。

多數少女的愛情，都是起于好奇心，無形中多了層神秘感。1927年1月14日，郁達夫去拜訪留日時的同窗孫百剛，在他的家里邂逅了王映霞?！懊黜缢?，一泓秋波”，郁達夫對王映霞一見鐘情，王映霞之前就對他向往不已，意外的相見就像今天年輕人見到自己喜愛的明星般興奮，心中的仰慕和青春荷爾蒙的萌發攪拌在一起，于是愛意萌生了。此后，郁達夫就向她展開了攻勢，看電影、寫情詩、一起吃飯，作為才情橫溢的大詩人，追女人向來不是難事，他輕松地叩開了王映霞的心門。

郁達夫結過婚，且比她大12歲；王映霞長在名門家族，美貌如花，用今天的話說，王映霞就是“大叔控”。郁達夫瘋狂地追求她，她無比的愛慕他，兩人兩情相悅，誰又能阻擋得了呢？

然而，隨著交往的深入，王映霞開始向郁達夫講條件了：必須明媒正娶，組成一個屬于他們二人完整的世界。她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他表示愿意和前妻孫荃離婚，在信中向她承諾，“一切照你吩咐做去，此心耿耿，天日可表。對你只有感謝和愉悅，若有變更，神人共擊”，并為她寫了很多情詩，“朝來風色暗高樓，偕隱名山誓白頭。好事只愁天妒我，為君先買五湖舟”，如此誠心摯意的表露，哪個女人能不被俘虜？可以說，她的心早已亂了方寸，和他緊緊系在了一起?！拔乙矏勰?，之死靡他”，王映霞在回信中寫道。

相識五個月后，他們在杭州聚豐園舉行了訂婚儀式，而后郁達夫寫信將此事告訴妻子，生米已煮成熟飯，孫荃只好同意離婚。1928年2月，兩人在杭州正式結婚，大文豪柳亞子先生贈詩給他們，稱兩人為“富春江上神仙侶”，一時被很多人艷羨。

愛情是火焰，更是生活的推動器。在王映霞的幫助下，郁達夫出版了作品集《寒灰集》，后又將自己與王映霞的戀愛過程，編成《日記九種》出版發行。她淘米做飯，他寫詩作文，小日子過得甜蜜又安然。王映霞在自傳中曾記載：“當時，我們家庭每月的開支為銀洋二百元，折合白米二十多石，可說是中等以上的家庭了。其中一百元用之于吃。物價便宜，銀洋一元可以買一只大甲魚，也可以買六十個雞蛋，我家比魯迅家吃得好?！?/p>

兩個人搭伙過日子是細水長流的事兒，需要雙方互相理解和寬容，但是，如果哪一方經不住外面的誘惑，就會鬧出危機來。王映霞肚子倒也爭氣，婚后先后為他產下兩個兒子。又要養活家庭，又要給前妻母子按時寄生活費，郁達夫有些力不從心。

到了1937年底，日軍登陸杭州灣，時局一時動亂起來，王映霞不得不攜老母和孩子四處躲避戰亂，到過富陽，后又來到麗水。而郁達夫留日的同窗許邵棣時任浙江教育廳廳長，恰好也在麗水，此時他的妻子剛病逝不久，他獨自帶著兩個孩子生活，由于兩家孩子玩得甚歡，所以來往密切。

于是流言四起，許邵棣和王映霞的緋聞很快被傳開，并傳到了身在福州的郁達夫那里。文人本就敏感多疑，郁達夫也不例外。王映霞來到武漢與他團聚，他無意中發現了許邵棣寫給王映霞的幾封信，便斷定她背叛了自己，并當即在《大公報》上刊登“尋人啟事”。其實就是一個聲明，想讓大家都知道許邵棣和王映霞背叛了自己，婚內大戰由此開始。王映霞看到啟事后和他鬧翻了臉，好在在朋友的調解下，郁達夫刊登王擬就的“道歉啟事”，兩人才扯平。

有人把婚姻比作一個花瓶，一點不假，破碎之后再怎么修補都恢復不了原樣。是年，郁達夫去新加坡參加抗日宣傳工作，妻兒一同前往，但兩人并沒有逃過婚姻破裂這一劫。王映霞不堪忍受，便只身去了印尼廖內島的某學校擔任教員，因不習慣艱苦生活，“一個學期后返回”。然而不久，郁達夫在香港《大風》旬刊上發表《毀家詩紀》，披露他與王映霞的情感糾葛，毫不客氣地指出她對他的背叛。他的這一舉動震動了整個文壇，徹底擊碎了王映霞的心。

“我想要的是一個安安定定的家，而郁達夫是只能跟他做朋友不能做夫妻。所以同郁達夫最大的分別就是我同他性格不同?！蓖跤诚急吹卣f道。雖然當時“一步三回頭”，“對他的感情仍割不斷”，并且“多么想出現奇跡”，但她還是“拎了一只小箱子走出了那幢房子”，而他“也不送我出來”。

針對郁達夫的登報行為，郭沫若曾評價說：“公平的說，他實在是超越了限度，暴露自己是可以的，為什么還要暴露自己所愛的人？”有心理學家分析道，“每個男人的心中都有一座阿瑞斯的神殿，正因如此，他們時刻提醒自己不能有任何軟弱的表現”。其實，這正是男人的“短板”，即習慣偽裝自己，尤其是在遇到情感問題時，往往遲鈍得很。而郁達夫先后兩次用登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這顯然是無能的表現，把愛情攤開給別人看，折射內心的極度自卑與懦弱。

盡管郁達夫的生前好友兼王映霞同學的丈夫多年后撰文回憶王映霞曾“紅杏出墻”、移情別戀的對象是戴笠，并在1938年為他墮過胎，但無論王映霞是否出過軌，都改變不了她與郁達夫離婚的結局，因為，郁達夫已把所有的愛都化成了恨，王映霞對他徹底失望，當婚姻的大廈沒有了愛的支撐時，倒塌是早晚的事情。

在那個時代，王映霞能頂著郁達夫再三登報侮辱的壓力，邁出離婚這一步，而不是無休止的對峙和糾纏，這是一種清醒和智慧，更是王映霞人生中的一次跨越。

老天總是眷愛自信的女人。離婚后，王映霞經人介紹，在重慶認識了華中航運局的經理鐘賢道，兩人頓生好感，他向王映霞承諾，“我懂得怎樣把你已經失去的年華找回來，請你相信我”。鐘賢道用實際行動贏得了王映霞的信任?；楹?，他讓她辭職當起了全職太太，“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她為他打理家庭，生兒育女，他對她如對孩子般地疼愛，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她，如同他們的女兒鐘嘉利回憶時所說，“我父親對我母親的確是很好，有好吃的都給她”，他還在信中稱呼她是“小心肝”，說他自己是“老心肝”。

與蕭紅、張愛玲等人相比，王映霞是幸運的，她終找到了愛自己的男人，度過幸福的后半生。但是，她的幸福是她勇敢選擇的結果，敢于追求愛，遭遇婚姻裂變時果斷離婚，一切從頭再來，這無不證明—她是一個懂愛的女人。

編 輯/惜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