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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額爾古納河右岸》的傾訴性和景觀化特征

2012-08-15 00:42李苗苗牡丹江師范學院黑龍江牡丹江157012
名作欣賞 2012年14期
關鍵詞:額爾古納河鄂溫克族遲子建

⊙李苗苗[牡丹江師范學院, 黑龍江 牡丹江 157012]

作 者:李苗苗,牡丹江師范學院2010級文藝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古代詩學。

《額爾古納河右岸》借九旬鄂溫克族老人之口,在老人一天的回憶中,向我們講述了她和她的民族一起走過的百年歷程。該作品于2008年獲得第七屆茅盾文學獎。正如頒獎詞所說:“遲子建懷著素有的真摯澄澈的心,進入鄂溫克族人的生活世界,以溫情的抒情方式詩意地講述了一個少數民族的頑強堅守和文化變化?!?/p>

本文試從傾訴性和景觀化兩大特征入手,分析《額爾古納河右岸》獲得成功的文本自身原因。

一、傾訴性——民族情感張揚

20世紀80年代,文壇上出現了大量飽含民族情感的“漢寫民”文學,馬原、高建群、冉平、紅柯、遲子建等人都是其中的優秀代表。而在眾多“漢寫民”作品中,《額爾古納河右岸》能脫穎而出,原因在于,遲子建作為一個“他者”,成功地實現了對鄂溫克民族文化的認同,并在創作中,把這種認同借九旬老人“我”的敘述得到了近乎完美的傾訴,從而形成了文本飽含民族情感的傾訴性特征。

1.傾訴方式——第一人稱?!额~爾古納河右岸》的敘事方式是回顧自身經歷的第一人稱。小說在開篇便向我們展示了一幅滄桑的畫面:九十歲的鄂溫克族老婦人“我”,端坐在皮褥上,喝著茶,向我們講述她的百年心路歷程。

在這種“追憶”中,“第一人稱‘我’兼有兩個主體:一是講故事時的‘敘述主體’,二是經歷故事事件時的‘體驗主體’?!币虼?,在作品中,也就相應地“有兩種不同的敘事眼光。一為敘述者‘我’目前追憶往事的眼光,另一為被追憶的‘我’過去正在經歷事件時的眼光?!雹僭凇额~爾古納河右岸》中,既有“我”敘述出來的過去時空發生的事件,又有作為追憶主體的“我”處在現在時空的復雜的內心講述。過去和現在兩個時空交錯呈現,構成對比,老人強烈的民族情感也在現實感受與歷史追憶的徘徊嘆惋中得以傾訴。

2.傾訴視角——女性視角。文本的傾訴視角是文本中抒發情感和講述故事的角度,是作者賦予文本的情感基點。遲子建曾在《北極村童話》中模擬兒童的視角完成敘述。而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她卻巧妙地借用鄂溫克族最后一個酋長妻子的視角,將這個民族的百年歷史娓娓道來。

首先,女性視角使文本的傾訴以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的獨特體驗為主要線索。這一特點突出表現在對抒情意象的運用上。因為“構成故事環境的各種事實從來不是‘以它們自身出現’而總是根據某種眼光、某個觀察點呈現在我們面前的”②,傾訴視角代表了作品抒發感情的價值取向。遲子建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借用女性視角,抓住女性在觀察事物時的獨特心理,選取游牧生活中常遇到的事物,如:鳥兒、河流、熊、馴鹿等作為抒情意象,并運用與女性心理相契合的寫作手法,完成情感傾訴。在“我”的故事中,經常出現各種動物意象。比如:鳥兒代表歸屬感,有親人死于意外,“我們”會說“她已經和天上的小鳥在一起了”③;熊代表神性,每次族人獵到熊,“我們”會舉行儀式祭奠它;母馴鹿因為自己的鹿仔代替列娜死去了而奶水枯竭……這些簡單的意象,被賦予母性的人文關懷和細膩的情感意蘊。文本也因此在與其他“漢寫民”作品的比較中脫穎而出。

其次,女性視角,以充滿溫情的形式,彰顯歷史的深刻內涵?!额~爾古納河右岸》把一幅幅歷史畫卷以女性視角呈現給讀者,我們并沒有在文本中發現任何悲壯情感的渲染,有的只是平靜的陳述。這一點突出表現在“我”對悲痛情感的傾訴中。本來親人的死亡是十分沉痛的。然而,面對林克死于雷電、拉吉達死于暴風雪、尼都薩滿死于對日本人的反抗……文中的“我”并沒有過多渲染哀傷,而是在溫和的訴說中,傾訴真情。比如,當“我”得知瓦羅加為了救人而在與黑熊的搏斗中喪生時,文中有這樣一段描寫:“我想瓦羅加想得心疼,當我用手撫摩心口的時候,突然覺得我的胸脯已經變成了一塊堅硬的巖石。我脫掉上衣,拿著畫棒,在上面隨意描畫著?!@時妮浩進來了,她幫我擦干凈了臉上的淚水和胸脯上的顏料,為我披上衣服。事后她對我說,我在胸脯上畫了一只熊?!雹?/p>

二、景觀化——民俗畫卷舒展

作者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運用大量民俗描寫,這種創作手法使文本自然呈現出另一個重要特征,即:景觀化。景觀化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批評家們對一些文學現象的概括。所謂景觀化,就是在文學創作中,把歷史和文化寫成可供觀賞、消費的景致。

1.民族生活景觀。鄂溫克族是北方少數民族中十分獨特的一支。他們生活在額爾古納河右岸繁茂的森林中,與大自然和諧相伴。因此,“我”在講述故事時,也用親切的語言描述著“我們”的衣食住行:“希楞柱”、“樺皮船”、“靠老寶”、“羽毛裙”……“剝下的樺樹皮可以做多種多樣的東西,如果是做桶和盒子,這樣的樺樹皮只需在火上微微烤一下,使它變得柔軟就可以用了?!雹葸@些場景,對于讀者而言,帶著原始和古老的氣息,構成了獨特的“景致”。文本儼然呈現出一幅幅鄂溫克族風俗畫卷。

2.民族文化景觀。在文化上,鄂溫克人有著自己的歷史和神話。他們信奉薩滿教,有著獨特的文化形態。在“我”的故事中,記錄著各種宗教儀式、民歌舞蹈、神靈傳說……

薩滿是維系鄂溫克人宗教信仰的靈魂人物,他們擁有超乎常人的神力,并擔負著保護整個氏族的使命。文本中,對他們特殊行為的刻畫,呈現出眾多典型的“文化景觀”。比如,對于薩滿即位前怪異的行為,文本中給予了細致描寫:“依芙琳說,從那以后,尼都薩滿的行為越來越異乎常人了,他幾天幾夜不吃不喝,卻依然能精力充沛地走上一天的路,他光著腳踏著荊棘叢的時候,腳卻沒有一點劃傷?!蠹覐倪@超乎尋常的力量上,知道他要做薩滿了?!雹捱@種“文化景觀”使文本具有了知識性的藝術效應。展現出北方少數民族奇異文化形態的同時,傳達給讀者富有新鮮感的民族文化知識,因此具有極高的知性價值。

三、兩大特征相得益彰

文本的景觀化為讀者提供了十分“好看”的場景。不少文藝理論認為,在藝術效果上,這樣的特征會遮蔽文本的傾訴性。

西方文論家盧卡契就提出過重敘述而貶描寫的觀點。在論文《敘述與描寫——為討論自然主義和形式主義而作》中,他指出,描寫的場面只是眼前看到的、靜止的,根本傳達不出真正的感情,而敘述的對象是往事,是經過體驗、最終形成的真情流露。因此,傳達出世界觀和人生情感的是敘述而不是描寫。

假如依照這樣的思路分析,把傾訴性歸類為敘述,而把景觀化歸類為描寫,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二者在表達情感上是相互矛盾的。換言之,景觀化,在藝術效果上,會影響文本的情感傾訴。

然而,這樣的假設對于《額爾古納河右岸》并不成立。事實上,該文本的傾訴性特征并沒有因為其景觀化的藝術效果而淡化。相反,二者在同一文本中相得益彰,構成了該文本最大的藝術特色,也是作品獲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首先,文本傾訴性是作者在創作時自覺注入的,來源于作者對人類文明進程的反思。

關于文本傾訴性的藝術構成已經在本文第一部分闡述。其實,遲子建作為一個漢族作家,成功地走進鄂溫克族的情感世界,旨在通過對少數民族文化的張揚,實現自我文化的反思和重建。她在談到《額爾古納河右岸》創作時,曾明確提出過這種深刻的人文關懷:“我其實想借助那片廣袤的山林和游獵在山林中的這支以飼養馴鹿為生的部落,寫出人類文明進程中所遇到的尷尬、悲哀和無奈?!雹哌@種厚重的人文關懷,也正是《額爾古納河右岸》文本傾訴性的直接來源。

其次,遲子建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的景觀化創作是她作為漢族作家在關注少數民族題材時,無意識將漢族視角帶入的結果。

20世紀90年代以來,市場對于“好看”的需求影響到了文學創作,大批作家加入了景觀化的趨勢中。甚至很多少數民族作家,也難免為了迎合漢族讀者,主動書寫出各種“民族景觀”,阿來的《塵埃落定》就是這一潮流中的成功代表。

與這些主動的景觀化創作不同,遲子建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的景觀化創作卻是不自覺的。作為漢族作家,她汲取了鄂溫克人的民族資源,同時無意識卻不可避免地帶入了漢族視角。這種不可避免,產生于漢族視角對鄂溫克文化的寫作距離,準確地說,產生于漢族作者與這段歷史的天然斷裂。于是,和很多“漢寫民”文學一樣,《額爾古納河右岸》是一部以漢族文化為視角的鄂溫克族風俗畫。這種“不自覺”創作,無論從藝術構成還是藝術效果上都不能遮蔽文本的“自覺”傾訴性。然而,正如本文第二部分所談,這種“風俗畫”式的描寫具有巨大的知性價值仍然為作品增色不少。

①申丹:《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7頁,第209—210頁。

②張寅德:《敘事學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65頁。

③④⑤⑥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10月版,第33頁,第238頁,第6頁,第93頁。

⑦遲子建、胡殷紅:《人類文明進程的尷尬、悲哀與無奈——與遲子建談長篇新作〈額爾古納河右岸〉》,《文藝廣角》200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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