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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春秋》文獻學研究綜述

2012-08-15 00:42紀景超
文教資料 2012年34期
關鍵詞:玉篇呂氏春秋

張 艷 紀景超

(金陵圖書館辦公室 金陵圖書館特藏部,江蘇 南京 210000)

《呂氏春秋》是戰國末年秦國垂相呂不韋集門下賓客對戰國學術及歷史文獻進行匯編整理的成果。呂不韋資助在趙國的秦國質子異人成為秦國的王位繼承人,異人即位后,呂不韋從富商而一躍成為秦國的亞相,執掌秦國的政務達十年之久。呂不韋權勢最盛的時期是在秦始皇初年,當時秦始皇尚未成年,呂不韋貴為丞相,被尊為仲父,其勢焰無人可及。不過他似乎并不甚措意武功,相反卻對學術頗為在意?!秴问洗呵铩氛撬谶@一時期留給后人的一份文化遺產?!稘h書·藝文志》列之于雜家,賀萬祚刻《呂氏春秋》序中評價其書:“其間尊孔孟之言,該老莊之旨,貴仁義之譚,兼富強之術,而又審興亡,辨忠佞,謹好惡,慎賞罰,定制度,備典禮,言有關天下國家。倘始皇能行其說,真足以藥其病,豈僅二世而亡哉!”

是書既成,自漢魏以來,諸家書錄均有記載?!稘h書·藝文志》記載“《呂氏春秋》二十六卷”,梁庾仲容《子鈔·子略》記載“《呂氏春秋》三十六卷”,《隋書·經籍志》、《舊唐書·經籍志》、《新唐書·經籍志》、宋鄭樵《通志·藝文略》皆記載“《呂氏春秋》二十六卷”,宋《崇文總目》記載“《呂氏春秋》三十六卷”……其篇卷數各書錄記載雖不劃一,然而《史記》已明確記錄此書有八覽、六論、十二紀,司馬貞也在《史記索隱》中詳細的羅列了各覽論篇目,可以知道此書共二十六卷是確鑿無誤的事實了。

此書雖高誘以為“大出諸子之右”,宋黃震于《黃氏日鈔》中也提到“其書最為近古”,然而世人多因呂不韋為人的緣故而廢其書,很少有傳習者,故其“不得與諸子爭衡”。故自成書至于元明,為其作注者只有東漢高誘一家。此書在東漢時候已有脫誤。高誘序中言“既有脫誤,小儒又以私意改定”,傳至今日,訛誤已頗多,如《諭大篇》中“秀子曰”一段與《務大篇》“孔子曰”一段,除說話人不同外,所論內容幾乎完全相同;而《謹聽篇》中“主賢世治”一段與《觀世篇》中“主賢世治”一段,也幾近相同。此中必有可疑之處,由此不難窺見《呂氏春秋》之不為世人所重。

到了清朝乾嘉一代,漢學興盛,方始有致力于《呂氏春秋》者。自畢沅取元人大字本以下悉心???,初開篳路,《呂氏春秋》之研究成果漸見豐盛,下文分校注簡史與諸書稱引兩類進行述列。

一、《呂氏春秋》校注簡史

1.《呂氏春秋》高誘注

畢沅《〈呂氏春秋〉新校正序》:“誘序自言嘗為《孟子章句》及《孝經解》等,今已不見,世所傳誘注《國策》亦非真體,唯此書與淮南王書注最為可信?!备哒T所注二書,其中也有不同的地方,畢沅已于序中提及。此蓋隨文生義,或又各依先師舊訓為解,故錯而不相害歟?

《呂氏春秋》舊注只有高誘一家,其自東漢傳承至今,實彌足珍貴。然其注病于簡疏,約有數端:一字屢見,而各篇之說不同,同篇內亦前后訓釋歧異。如《本生篇》:“天,性也;又天,身。 ”《古樂篇》“尚,曩”;又“尚,久也。 ”古無其義,臆為之說。 如《懷寵篇》“及,罪”;《不侵篇》“于,猶厚也”。 義本甚明,曲為牽附。至若文見于前,注乃在后;斷章取義,不與前后文相蒙者,尤所在多有。

鑒于此,今人多有著書糾其繆誤者,如潘光晟《呂氏春秋高注補正》、李寶詮《呂氏春秋高注補正》、孫鏘鳴《呂氏春秋高注補正》,馮振之《呂氏春秋高注訂補》等。

2.畢阮??獭秴问洗呵铩?/h3>

六朝至于元明,《呂氏春秋》不為世人所重,荒廢既久,世無善本。乾隆年間,畢沅自言取元人大字本以下八種,悉心???,逾年乃成。徐時棟謂之“最為精善”。

此本雖謂精善,但仍然存在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許維遹評價說:“執篇覆按,疏漏偽脫尚待刊正者,猶數百事?!?/p>

畢氏雖然明確的說他所據底本為元本以下,而后人勘對他本,頗有異辭。世傳《呂覽》,以元本為最古。葉景癸于《葉景癸雜著》中曾提到:“見常熟宗氏(宗耿吾)藏至正本,有華岳西題識云:‘萬歷甲戌仲秋望后儆庵周子義、岳西華復初同觀南雍修補此書,曾借數本校之,莫善于此?!倍吺蠀s謂其“脫誤與近時本無異”,于書中絕少稱引,僅《疑似篇》“戎寇當至”,畢校云:“‘當至’別本作‘嘗至’,今從元本”,畢校稱引,多用李本。葉德輝于《郋園讀書志》中亦言李瀚有重刻元人大字本者,本依元本舊式。書賈往往割去重記得序與卷未之有“弘治十一年秋河南開封府許州重刻”一頁,偽充元刻。因言此即畢氏所謂元人大字本者。

此書之著作權也存爭議,或謂是盧文弨所校,汪容甫《述學》據畢氏所作《呂氏春秋序》與《當務篇》校語中有“盧按”一詞而倡為此說。此說之論定尚待其他旁證材料。

3.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與蔣維喬等《呂氏春秋匯?!?/h3>

自畢沅??獭秴斡[》,清代學者推本經術,研討故訓之間,每多援據,頗多匡正,然其說散見于叢篇,難得俱睹,不便于學。民國年間,許維遹乃集前人眾說,考以典籍,以十年之力,著為《呂氏春秋集釋》。

此書援引眾家之說而取其可信者,可謂一書在手,而眾說皆備。無需旁搜諸籍而免于遺漏。其卷末所附《呂氏春秋》考證資料,集錄了自《史記》以來眾家之說和各家著錄中有關不韋與《呂氏春秋》的內容,又匯集了各家序跋,頗便于后學了解《呂氏春秋》之流傳。

蔣維喬《呂氏春秋匯?!放c許氏書同時問世。此書援引眾本,書中所列版本達十四種之多,又考以群書,凡古籍有所引用,皆據采錄;另集眾家之說??芍^此書在手,而《呂覽》之異文、眾說皆備矣。此書又考訂今存《呂覽》眾本之流變關系,后又附以《呂覽》之佚文,頗便于學者研討。

蔣氏書引書頗多,但因客觀條件所限,兼以一人之力撰著,引用不免有粗疏之處,如《孟春紀》“魚上冰”注“《玉燭寶典》‘冰’上有‘負’字”。而未言及《玉燭寶典》引蔡邕《章句》正作“魚上冰”?!顿F公篇》“漬甚國人弗諱”注言宋刊《御覽》六三二作“如清甚國人弗諱”,今索之《御覽》“清”實作“漬”?!队惺加[》“夏至日行行近道,乃參于上,當樞之下無晝夜”,高注作“當極之下……”,而《玉燭寶典》引作“當施樞之下……”,“極”作“樞”,未校出。而所列佚文,亦有誤采。如采《長短經》引“夫信立則虛可以賞矣”云云一節,乃節引《貴信篇》之文。

4.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

此書一九八四年由學林出版社出版。學術發展,后出轉精,此書所涉及的資料較前世諸本更為豐富,綜合了許維遹的《集釋》、蔣維喬的《匯?!返戎T書長處,而又加上自己的論證斷語。其間亦引用了甲骨鐘鼎等一些出土材料,給《呂氏春秋》的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

5.王利器《呂氏春秋注疏》

此書二〇〇二年由巴蜀書社出版。王利器是中國古籍整理的行家、名家與大家,他所校注的《顏氏家訓集解》、《風俗通義校注》、《文鏡秘府論校注》等書都堪稱典范。早在1940年,王利器先生就在北京大學師從傅斯年先生,專政《呂氏春秋》,曾撰成300萬字長篇論文《呂氏春秋比義》,可惜文稿在40年代末不幸遺失,歷年積累的資料卡片后來也在 “文革”時期化成了紙漿。此后先生于此書仍致力不輟,1987年由中國商業出版社出版了《呂氏春秋本味篇校注》,同年應巴蜀書社之約,開始撰寫此書,1996年終于完成。

《呂氏春秋注疏》一書無疑是王氏數十年研究《呂氏春秋》的最后結晶。書中廣搜博采,歷覽群籍,引據之書,不下數百種,對呂書的源流、思想、價值均作了十分精辟的考證和論述,對本文與舊注訂正文字,判明訛脫,勝義迭出。此書之優長,《漢學研究》第23卷第1期刊發張子開撰寫的書評,有極為精到的概括。但此書編校質量粗劣,頗受學人詬病。

6.其它

以上諸書皆為訓釋《呂氏春秋》之專著,除此之外,尚多訓釋之說,其說或存于多家專著,或見諸期刊雜志。楊宗瑩撰有《六十年來著呂氏春秋學》一文,收錄于程發軔主編的《六十年來之國學》(四)之中,文中言及校釋成果十數種。田鳳臺于《呂氏春秋目錄書析要》(見《書目季刊》第十四卷第一期)一文中列專著類五十家,單篇論說十四篇,節選評注類二十八種,筆記雜記類十家,外人著述二十家??梢哉f,此文收錄了選于八十年代的各種訓釋呂書之作,茲不贅述。

此文之后,又有數家研究《呂氏春秋》之作,今按出版時間次序述列書目于下:

胡吉宣《〈玉篇〉引書考異》,收錄于《語言文字研究專輯》(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6月。

徐仁甫《呂氏春秋辨正》,收錄于《徐仁甫遺著》,成都出版社1993年10月。

蔣禮鴻《讀呂氏春秋》,收錄于《蔣禮鴻語言文字學論集》,浙江古籍出版社1994年12月。

劉如瑛《呂氏春秋箋校商補》,收錄于《諸子箋商補》,山東教育出版社1995年9月。

陶鴻慶《讀諸子札記五》,收錄于《陶鴻慶學術論著》,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6月。

二、歷代所引呂書狀況

1.西漢:董仲舒《春秋繁露》劉向《說苑》、《新序》

此三書多記上古之事,雖未引《呂覽》,然其所記之事常與呂書相合,部分字句亦相同,故此三書與呂書在字句上有相互刊正之功。

如《呂氏春秋·過理》“刑鬼侯之女而取其瓌”,高誘注“殺鬼侯之女以為脯,而取其所服之瓌也”。后人多不知“瓌”為何物,陳奇猷依字形釋義,言瓌乃褱于衾內之玉。而《春秋繁露·王道》亦言此事,作“紂刑鬼侯之女取其環”,《太平御覽》卷七百一十八服用部二十指環、《事物記原·指環》引《春秋繁露》俱作“環”,“環”變成了指“環”,這就給我們考察“環”提供了寶貴的線索。鬼侯女為紂妃,服環,正合于禮法。劉宋雷次宗《五經要義》記“古者后夫人必有女史彤管之法,后妃群妾以禮節御于君所。女史書其日授以環,以示進退之法。生子月娠則以金環退之,當御者則以銀環進之。著于左手既御著于右手左者陰也以當就男故著左手……”可知“瓌”即指“環”,戴于手上,非“懷于衾內之玉”意矣。

2.東漢:應劭《風俗通義》

此書三次引用呂書,其中兩處為《察傳篇》,一處為《本味篇》中的內容。由于此書時代距呂書較近,故其引用較為可信。

如書中《祀典·桃梗 葦茭 畫虎》引呂書《本味篇》作“湯始得伊尹,祓之于廟,薰以萑葦”,而今本《呂覽》無“薰以萑葦”一句,畢沅云《續漢書·禮儀志中》注亦有此句,則今本誤脫,當據補。

3.南北朝:南朝梁顧野王《玉篇》、北魏酈道元《水經注》

《玉篇》本為“總會眾篇,校讎群籍,以成一家之制”,后于唐宋間屢經修訂,流傳至今的宋本《大廣益會玉篇》已失原書面目,晚清于日本發現原本《玉篇》殘卷,尚可得窺全書原貌之一斑。

原本《玉篇》釋義完備,例證豐富。殘存的數卷中引呂書就達十八處之多。故此書在??眳螘系淖饔貌豢傻凸?。如《勿躬篇》“莫敢愉綖”,王念孫在《讀書雜志》中以“綖”為“綎”之誤,其考據雖嚴謹無暇,惜無版本佐證。今考諸《原本玉篇殘卷》“綎”下引《呂氏春秋》,正作“綎”。

《水經注》中引《呂氏春秋》亦有十數處,然由于此書性質所限,所引皆與地名有關,且所引非原句,又僅是只言片語,故其作用有限。

4.隋:杜臺卿《玉燭寶典》、杜公瞻《編珠》

《玉燭寶典》實為《月令》附以蔡邕《章句》。此書有數處直接稱引《呂氏春秋》,或稱引高誘注文。由于《呂覽》所存版本最早為元至正本,故此書亦可為呂書提供一些版本依據。

《編珠》,據胡道靜《中國古代的類書》所言“編珠”殘二卷天地部引《呂氏春秋》“雨之水氣”(見《應同篇》),今本作“水波”。

5.唐:《藝文類聚》、《北堂書鈔》、《群書治要》、《初學記》、《意林》、李善《文選注》、慧琳《一切經音義》

唐代類書紛出,且篇卷較多,每書所引呂書都多達數十條,李善注《文選》,亦常引呂書。后人多有專從類書古注搜考呂書者,如畢沅??瘫?、劉師培之《呂氏春秋斠補》與《呂氏春秋高注校義》等?;哿铡兑磺薪浺袅x》中引呂書達四十處,但所釋不可盡信,應予以考校。如“選火”條下云“呂氏曰少選……言推脫不肯為也”,呂書中《淫詞篇》、《音初篇》“少選”兩見,但從文義推之,絕非“推脫不肯為”之義。

6.宋:《太平御覽》、《冊府元龜》、《玉?!?/h3>

此三書皆為宋代的大型類書,其中多次稱引 《呂氏春秋》。這些書雖然問世時代較晚,但其稱引或據前代類書,或據珍稀版本,價值不容忽視。如王念孫在《讀書雜志》中?!赌印に尽贰皶x文染于舅犯高偃”一句云:“高當為(上高下早),(上高下早)即城郭之郭,形與高相近,因誤為高……《呂氏春秋》作卻偃,即郭之訛,非有卻氏之卻也?!苯癜矗骸短接[·道部一》引《呂氏春秋》正作“郭偃”。

宋以后,又有《永樂大典》、《古今圖書集成》等書于《呂氏春秋》多有引用,由于呂書已有元人大字本。因此這些書在??眳螘淖饔蒙弦巡荒芎颓按悤啾?,故此從略。

前人的成果為今人研讀《呂氏春秋》提供了巨大便利,網絡時代,信息暢通,學術交流頻繁,在王利器先生《呂氏春秋注疏》的基礎上,充分融匯前賢成果,進一步擴大資料來源,對呂書再作梳理與探研,已經成為可能,這也是學界應該擺上日程的一件要事。

[1]王念孫.讀書雜志[M].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年7月第一版.

[2]顧野王.原本玉篇殘卷[M].中華書局,1985年9月第一版.

[3]李昉.太平御覽[M].中華書局,1960年2月第一版.

[4]應劭.風俗通義[M].上海商務印書館,1919年四部叢刊初編本.

[5]釋元應.一切經音義[M].清同治8年武林張氏寶晉齋本.

[6]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M].學林出版社,1984年4月第一版.

[7]王利器.呂氏春秋注疏.[M]巴蜀書社,2002年1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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