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能熱水器的“節能惠民”之路

本刊記者 ■ 王廷飛

事件背景

·10月16日，皇明太陽能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皇明）董事長黃鳴在北京召開發布會，公開質疑今年6月份第一批入選“節能產品惠民工程”的部分太陽能熱水器產品檢測報告造假，點名指日出東方太陽能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日出東方)入選160款產品(含緊湊式型號144個、分體式16個)有悖常理，“因為從得到通知到申報一共4天時間，其中兩天還是周末，不可能完成這么多產品的檢測工作?！蓖瑫r，皇明也質疑承擔日出東方產品檢測工作的江蘇省產品質量監督檢驗研究院(以下簡稱江蘇質檢院)是否具備相應檢測能力。

·10月17日，江蘇質檢院在其官網發表聲明回應稱，“從2012年2月底至6月4日，我院陸續接受企業委托檢驗。從2012年3月4日開始，我院共計對29家生產企業的379個品種的太陽能熱水器產品進行了檢測”。并對檢測能力進行了說明，“我院現有太陽能熱水器檢測固定工位14個、活動工位5個，每天可出具19臺熱水器的熱性能數據。從今年3月4日到6月4日，在我院開展太陽能熱水器產品檢測的3個月中，至少有41天的氣象狀況(不含符合氣象條件但我院未做熱性能試驗的天數)滿足標準規定的實驗要求。按有效檢測天數計算，我院具備出具近779份熱性能數據的檢測報告的能力。專門針對本次“節能產品惠民工程”的產品檢測，江蘇質檢院聲明中稱，“2012年6月1日(星期五)，國家節能產品惠民工程管理辦公室在網上發出通知，要求太陽能熱水器產品生產企業在6月4日(星期一)一天內完成惠民工程申報，其中能效檢測報告是申報材料之一。為了適應企業申報惠民工程的需要，我院在已完成的太陽能熱水器產品檢測的基礎上，集中出具了379份能效檢測報告和相應的型式檢驗報告?！?/p>

·10月18日，針對皇明質疑，日出東方發布《日出東方澄清公告》，表示日出東方在6月1日有關部門下發通知前就已進行型式檢驗。為證實以上說法，日出東方向媒體提供了檢測時間為2012年3月份的報告照片。

·10月23日，黃鳴再次召開發布會，稱“日出東方自己提供的照片恰恰成為其造假的證據”?；拭鞴炯夹g總監張立峰從技術角度向記者詳細分析了日出東方提供的報告，提出三個“造假證據”：1、檢驗地點不符法規要求；2、檢驗時間未達標；3、檢驗報告數量與其測試能力嚴重不符。

該檢驗報告顯示，其檢測地點為“本院光華東街/日出東方太陽能股份有限公司”?；拭髻|疑：此型式檢驗是在“江蘇省產品質量監督檢驗研究院”進行的，還是在“日出東方太陽能股份有限公司”進行的，抑或是在每個地點分別進行部分項目的檢驗？如果檢驗是在日出東方太陽能股份有限公司進行，這還是第三方檢測報告嗎？而針對檢測日期為“2012年3月25～2012年3月28日”，皇明表示，一個完整的型式檢驗需要7天左右時間，4天時間完成檢測，或可斷定該檢測報告為缺失大量檢測項目的型式檢驗。由此，黃鳴稱已向國家質檢總局等部門實名舉報，請求相關部門介入調查“部分企業聯合江蘇質檢院騙補事件”。

·10月28日，江蘇省質檢院在其官網上發表《關于太陽能熱水器產品檢測情況的補充說明》，對此前皇明的第二次質疑進行了回應。文中對太陽能熱水器檢測方法、地點和流程均予以說明，并且表示所應用的檢測方法是符合相關技術規定，為業內專家所認可的。但同時質檢院也承認其在出具的檢測報告上存在瑕疵，首先因報告編制人員的失誤，“把能效報告的檢驗時間填在了型式檢驗報告‘檢測日期欄’中”，造成了檢驗時間的不準確；其次，本次檢測中有一部分是質檢院使用日出東方公司的實驗設施完成的，盡管日出東方的太陽能實驗室已通過了國家認可，具備檢測條件，但該批次報告依舊不符合相關規則中關于對“第三方”的要求。江蘇省質檢院表示質檢院將會“對出具的檢驗報告的真實性和檢驗結論負責”，為此質檢院“愿意重新對該批產品進行檢驗”，并且“懇請上級有關部門進行核查”，以證明質檢院方面并未偽造質檢報告，協助日出東方騙取國家補貼。

·10月30日，日出東方在其官網發表聲明表示，日出東方作為被檢測方，不存在主觀和客觀故意的弄虛作假，檢測報告中的問題責任不在企業；江蘇省質檢院作出在連云港檢測的決定，對其補充說明中的“該批報告不符合相關規則中關于對‘第三方’的要求”的說法，堅決不予認同。聲明附下：

2012年10月28日，江蘇省產品質量監督檢驗研究院(以下簡稱“江蘇質檢院”)發布了“關于太陽能熱水器產品檢測情況補充說明”，就檢測日期和檢測地點等事項作了補充說明。對此，日出東方太陽能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日出東方”或“公司”)作聲明如下：

一、公司產品在整個外部檢測檢驗過程中，始終嚴格按要求提供檢測所需的產品和資料，江蘇質檢院獨立開展各項檢測工作并出具報告。作為被檢測方，不存在主觀和客觀故意的弄虛作假，有關本次檢驗報告中的問題，責任不在企業。

二、江蘇質檢院在公司CNAS實驗室現場考察后，作出了將部分產品在連云港檢測的決定，其整個檢測過程均由江蘇質檢院獨立完成, 因此，公司對于江蘇質檢院在補充說明中表述的“該批報告不符合相關規則中關于對‘第三方’的要求”的說法，堅決不予認同。

三、公司在取得江蘇質檢院出具的報告后，按照國家節能惠民政策的有關規定，進行了申報，通過了有關機構和專家組審核，再次證明該批報告符合有關“第三方”的要求。

四、公司多年來堅持注重研發投入，公司技術中心是“國家級技術中心”，公司實驗室也是國家認可的“CNAS 實驗室”，公司的檢測設備和條件在行業內處于領先水平，部分設備如“人造太陽”、“移動式獨立太陽能系統測試設備”等都是國內唯一，公司產品經得起任何形式的抽檢和復檢。

五、近段時間，日出東方作為一家公眾公司，受到了部分人士的質疑、誤解和非議，由此給企業的聲譽和形象造成了不良的影響。由于江蘇質檢院的工作失誤給公司造成的損失，我公司將保留對其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10月30日，皇明在北京召開發布會。黃鳴表示，“已取得階段性勝利”，并表示已經收到回復，國家質檢總局已責成江蘇省質監局按照有關規定認真調查處理。還宣布下一步將向證監會實名舉報，建議證監會調查上市公司日出東方的誠信記錄。

·11月20日，皇明再次召開發布會，會上列舉了日出東方“節能產品惠民工程”推廣情況，稱其未大量投放市場，獲取補貼主要目的是作為利好消息吸引股民。

企業觀點力諾瑞特節能惠民政策是“及時雨”

山東力諾瑞特新能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力諾瑞特”）同屬國內太陽能熱水器一線企業。力諾瑞特首批入圍14款緊湊式和2款分體式高效太陽能熱水器產品，第二批入圍82款緊湊式和4款分體式高效太陽能熱水器產品，共102款產品全部一級能效入圍。盡管“節能產品惠民工程補貼”目前正陷入負面消息的漩渦，但力諾瑞特總經理申文明接受本刊專訪時，對其意義做出了正面評價。他認為，節能惠民政策的實施，對于處于市場低迷狀態的太陽能光熱行業來說，可謂是一場“及時雨”，將給太陽能行業帶來巨大商機：平均每臺補貼250元，一年補貼40億元，可推動1600萬臺的太陽能熱水器銷售，拉動消費需求500億元，每年可節約標煤640萬噸，減排二氧化碳1400萬噸，相當于減少21個中型煤礦的開采?！笆紫?，經銷商的積極性被調動起來，節能家電惠民政策入圍后，力諾瑞特及下屬的10個分公司迅速啟動了培訓推廣工作，僅半個月的時間就接到了惠民產品訂單近3萬臺。再者，消費者的熱情被調動，6月、7月為太陽能熱水器行業的銷售淡季，惠民產品出臺后，公司客服中心接到大量的消費者咨詢電話，大多是咨詢補貼手續、購買地址、入圍產品情況等。對于行業而言，節能產品惠民工程的實施，將進一步激發企業管理創新、技術創新、產品創新的熱情，對于提升產品質量、產品性能以及改善行業發展環境都有著積極意義?！鄙晡拿鲗Ρ究浾弑硎?。

根據規定，“消費者在購買產品時提供本人身份證復印件，簽署已獲得補貼并承諾配合有關檢查意見后，推廣企業及時將補貼資金兌付給消費者”，同時也規定，“年度終了后30日內，推廣企業提出年度補貼資金清算報告，逐級上報財政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工業和信息化部”。即補貼直接針對終端市場和消費者，企業要先墊資，再在年終統一申領。盡管存在這樣的問題，力諾瑞特還是相當重視這一政策帶來的利好，專門成立了節能產品惠民小組統籌運作節能產品的申報、推廣、銷售工作。申文明如此解讀此政策對企業的意義之所在，“對消費者和終端市場的補貼實際上就是在降低消費者的購買成本，降低產品價格，將大大提升太陽能產品的性價比和市場競爭力。與此同時，此次政策補貼對補貼資質和程序都有著嚴格的要求，有助于企業優化市場渠道網絡，提升企業綜合競爭力?！?/p>

他表示，作為行業龍頭企業，力諾瑞特將以國家“節能產品惠民工程”推廣為契機，立足節能技術、產品、市場等方面的綜合實力和系統優勢，圍繞節能技術研發、節能產品生產、市場營銷和產品服務，實現全面創新與立體發展，全力打造“政府推廣價值標桿、節能技術標桿、惠民價格標桿、能效品質標桿、產品服務標桿”，將通過產品質量承諾和特色服務，牢牢抓住市場和消費者需求的變化，樹立起太陽能行業“品質和服務”兩大標桿。從而通過專業化分工、規?；圃?、產業鏈拉動，構建一套“技術、價格、價值、品質、服務”五維度的企業保障體系，讓更多的老百姓享受實惠。

“節能產品惠民工程”的推廣期限為2012年6月1日至2013年5月31日。從第一批的倉促申報時限，到目前“檢測造假門”風波，此政策一直伴隨諸多爭議，支持者和反對派分為兩個明顯陣營?！肮澞墚a品惠民工程”政策顯然還有待完善。申文明也坦言，還應當作出如下改進：

加大對節能產品惠民工程的監管力度，通過嚴格的監管、監測和控制，杜絕個別企業通過“虛貼、虛報”能效標識產品，獲取“國家補貼和賺取差價”雙重非法利益。

建立節能產品惠民工程長效機制。建議發揮稅收調節和驅動作用，為節能惠民工程長效實施保駕護航。

清華陽光希望政策進一步細化完善

北京清華陽光能源開發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清華陽光”)總裁吳振一直言道：“政策應當考慮到不同企業的具體情況，當然這么多企業，也不可能兼顧公平。對于清華陽光而言，若想最終把惠民補貼的利好帶給消費者，還有很多困難要克服?！?/p>

清華陽光第一批入選緊湊式型號11個、分體式型號2個；第二批入圍緊湊式型號21個、分體式型號7個。能效等級有一級也有二級——能效等級也是皇明公司對日出東方入選產品的質疑之一，日出東方第一批160個型號均以一級能效入圍。吳振一說，第一批申報時間相當倉促，清華陽光第一批入選產品都是之前就做過相關檢測，“這些產品并不是我們最想推廣的，但當時只有這些產品作過政策中所要求的檢測項目，且經相關部門認定，檢測證書有效。其實我們最想推廣的產品都沒有來得及送檢，只好等第二、三批再申報?！?/p>

無論是之前的“家電下鄉”補貼政策，還是“節能產品惠民工程”補貼政策，都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行業發展并加速了行業洗牌。一些無技術、無品牌，靠低質產品打價格戰的“小作坊”失去了生存空間，一些高質量、大品牌、銷售網絡健全的企業得到了發展?！斑@是好事，最終受益的是消費者”，吳振一表示?！凹译娤锣l”補貼和“節能產品惠民工程”補貼作為目前對太陽能熱水器行業影響最大的兩項政策，都給清華陽光帶來了一些壓力?！凹译娤锣l政策打破了原來的市場平衡，低質低價產品被清洗是應該的，但像我們這樣的企業，市場空間也被擠占了。我們規模不是最大的，但我們重研發、重技術，這個不正是行業應該倡導的方向嗎？”盡管行業現實讓吳振一有些委屈，但他還是強調：“但我們會堅持我們的做法，始終將研發放在第一位，引領行業技術方向?！?/p>

大大小小數千家太陽能熱水器企業，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特色和生存之道。吳振一坦言：“清華陽光技術在業內是有口皆碑的，但營銷方面稍弱。我們最主要的投入在研發而不是在廣告?；菝裱a貼要求銷售量達到5萬臺才能夠申領補貼。清華陽光一直以高端產品為主，在不敢保證所推廣產品型號能達到政策所要求銷售量的情況下，企業先墊資給經銷商有很大風險，何況還有資金周轉的問題，經銷商墊資更沒有積極性?！?/p>

這種現實讓吳振一有些無奈：“政策的出發點肯定都是好的。但對于清華陽光而言，至少到目前為止還無明顯促進作用。對于那些銷售量足夠的企業，更加提高了其產品的競爭力。這其實也意味著壓縮了我們的市場空間?！鄙陥?，面臨如上所述諸多難題；不申報，就像吳振一說的，“萬一銷售量夠了，不就可以申領補貼了嗎”。清華陽光面臨的情況具有一定的代表意義。對于這些以“高精尖”為特色、技術優勢比較明顯、產品質量過硬但銷售規模不大的企業，惠民補貼政策確實成了一塊燙手山芋。

“當然，我們還是應當完善企業自身的不足，繼續積極申報惠民補貼。不過我們建議政策不要設置太多門檻，如果能夠兼顧到不同企業的不同情況，制定更細的細則，可能效果會更好?！眳钦褚坏恼f法，相信也是相當多企業的共同心聲。

皇明光熱行業不能靠政府補貼

皇明公司董事長黃鳴在不同的場合多次公開表示：“我不贊成有任何政府補貼。我們只需要有一個公平的、良好的市場環境，所有的企業都讓市場去檢驗，適者自然會生存?！?/p>

他曾經旗幟鮮明地反對“家電下鄉”補貼政策。他很直白地說，“家電下鄉把整個行業搞爛了。這個政策出臺之前我曾經竭力反對，也由此成了行業公敵?！?/p>

盡管黃鳴對于補貼政策的態度很“激進”，但既然有政策利好，企業就沒有不利用的道理?；拭鞯谝慌脒x“節能產品惠民工程”補貼的僅有兩個型號。作為行業內地位舉足輕重的企業，皇明顯然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也由是引發了已經持續近兩個月的“黃鳴實名舉報產品檢測造假”事件。截至到記者發稿，皇明已經連續針對此事件召開四次新聞發布會，并稱“一定要死磕到底”。而所涉另一家企業日出東方未有最新回應，本刊記者一直未能聯系到日出東方相關負責人接受采訪。

這項引發了如此多是是非非的政策將于2013年5月31日到期。屆時太陽能熱水器的“惠民補貼”之路還會不會延續？如果延期，細節上當做出調整。除了惠民補貼政策，還有沒有更恰當的方式去給予市場“正能量“？為了使太陽能熱水器真正贏得消費者的消費信心，真正成為“節能惠民”的主流產品，行業內的大辯論未嘗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