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商業”一詞的理解

■洪 濤 萬典武

引子：2013年我國著名商業泰斗萬典武先生已經93歲，洪濤教授率研究生去看望老人家，萬典武教授雖然年事已高，仍然關注他一生所從事和熱愛的專業，暢談了對“商業”一詞的理解。下文是萬老兩個多小時的口授，洪濤記錄整理，現以《我對“商業”一詞的理解》論文發表，供研究人員參閱。

20世紀末期，在經歷計劃經濟和改革開放初期探索后，我國開始推行“大部制”，先是商業部和物資部合并為國內貿易部，再改為國內貿易局，2013年與對外經貿部合并為商務部。21世紀以后，“商業”一詞被淡化，個別同志有意回避使用本詞匯。在此，我談一些自己對“商業”一詞的理解，就教于同行。

一、國計民生決定了商業重要性，也決定了商業一詞運用的廣泛性

我小時候是農村放牛娃，有時母親帶著我去趕集，帶我吃兩個包子，喝一碗豆腐腦，我感覺很高興，由于沒有零錢，用雞蛋作為替代品；集市上，母親給了我一個銅板，我買了一塊麥芽糖吃，感到很甜蜜。母親挎著一籃雞蛋在集上換回了一些油、鹽、針線等生活必需品。這些讓我感到，一個人從小就離不開商業，后來感悟到，人的一生都離不開商業。

1931年我10歲時，進城讀書，住在一個大家庭開設的雜貨店，家庭長輩常說整個家庭就靠這些生活，后來我知道了商業可以供養大批的勞動力，是活躍勞動力市場的有力支柱。

14、15歲時，父親讓我站柜臺，向老員工學習包糖、包鹽、包蠟燭、捆瓶子、接待顧客，后來我知道了商業是一個復雜的、服務性的手工勞動。

1941年我上了武漢大學（抗戰時期位于四川樂山）經濟學系，讀了四年本科，兩年研究生，學習了經濟學方面各種學科，自學了20多本國外亞當斯密的古典經濟學、凱恩斯現代經濟學、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等英文原著。懂得了很多經濟道理，知道了經濟學所論述的生產、分配、交換、消費的四個環節，后來體會到了這些知識對于研究商業問題大有好處，為我打下了研究商業經濟的理論基礎。

現在GDP由消費、投資、出口構成是很對的，消費在國民經濟中具有重要作用。1980年我作為商業代表團一員訪問日本，向日本同行借閱了一些英文資料，看到了三次產業結構，各國介紹都有，讀后大為震動。從產值上說，發達國家第三產業占整體產業比重的70%左右，即2/3，而商業占第三產業的2/3；從就業人口上說，商業一般占就業人口20%-30%，即1/3。所以，我更認識到將來第三產業還會繼續發展，商業也還會繼續發展，從就業人口和產值來看都會有所增加。因此，商業在國計民生中有重要作用，能為居民服務，為生產服務，“商業”一詞必然要廣泛使用。

二、商業行政體制的發展變化對“商業”一詞使用范圍的影響

1949年我參加西南貿易部工作，不久破格提升為計劃處副處長，經常參加中央貿易部會議（當時國務院唯一主管貿易的部門）。

1953年，機構改革，推進計劃經濟，貿易部越來越大，市場供求發生變化，貿易部內外貿分開，成立商業部管理國內貿易，成立外貿部管理國際貿易。我經常到商業部開會，每年2次-3次。

1955年，大區撤銷，我被調到商業部計劃局任綜合處副處長，60年代任中共中央東北局巡視員，分工繼續做商業方面管理工作。

1977年調回北京，在北京市委工作一年多，任經濟辦公室負責人。

1979年調回商業部，辦公廳主任肖帆同志牽頭創辦了商業部商業經濟研究所，近40年商業部的存在，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形成了一大批國營經濟商業企業，一大批大專院校、幾百個中專，自己的出版社、報紙，各省商業廳、各市商業局，形成了當時不成文的“商業戰線”。

“商業”一詞被廣泛使用，20世紀商業部撤銷與合并影響商業的變化，我認為這個詞句要隨機構變化而變化，隨系統興衰而興衰，不是只改名字就可以的。詞句可以因為行政體制變化而變化，但是不應該被人為的淡化。

現在雖然沒有商業部，但是以前的事業系統還是大量存在的，比如北京商學院（現在是北京工商大學）、哈爾濱商學院（現在的哈爾濱商業大學）、杭州商學院（現在的浙江工商大學）等等，全國還設有300多所專業中學，都培養了大量人才。2012年全國商品零售總額達到21萬億元，全國商業從業人員達到1億多人，以10%計算，商業干部也達到上百萬人，這些人都需要專業教育和在職教育，誰來管？有這些學校為什么不被好好扶植？為什么1998年要撤銷貿易經濟專業呢（2012年已經恢復）？“商業”為什么要淡化呢？必須有一定量的研究單位和行業協會，這些社會組織、群眾組織都是社會所需要的。行政機構改革是正確的，計劃經濟下“商業”才是一個龐大的體系，現在企業私有化后也還是商業，行政體制隨經濟變化而變化，并非只是商業部管理的才是商業。

三、專職從事商業經濟研究2 0多年，我對“商業”一詞的使用范圍界定

1979年我同肖帆同志等4人共同創辦了商業部商業經濟研究所，從此走上專業研究道路。寫作和主編了相關書籍20多本，發表了300多篇專業論文，但是，我在著作和平時的報告中使用“商業”一詞范圍也不固定?！吧虡I”一詞在報告中是報告商業部系統工作，“商業”一詞有時是泛指全部商業活動的。下面舉四個例子看我對“商業”的隨需應變。

1.主編《中國商業大百科》，1993年5月出版。在我一生中難以忘記的一件事是主編《中國商業大百科》，在這里商業是大商業的概念。1990年商業部啟動《中國商業大百科》項目，商業部和大百科共同組成編委會，胡平部長任主任，我是主編，負責具體編寫工作，歷時2年時間，全書160多萬字，收錄了1500余詞條，我調動了當時所有從事商業研究的專家來做編寫工作，分為10個分支編寫組，分別為：商業史、商業經濟理論、商業宏觀管理、商業企業管理、糧食經營、農副產品經營、工業品經營、服務業經營、商業文化、綜合，共有20多位有關專家參加編寫條目?？梢?，在這里商業不是小商業的概念。每周固定時間10個分支編寫組組長討論組間有爭論的問題，分工明確。

2.主編《當代中國商業簡史》，1998年出版。1997年我同副主編楊德穎、許進祿編寫了此書，記錄了1949年至1996年的中國商業簡史，本書請了各方面的專家編寫，歷時2年多，都是親身經歷的專家撰寫的各章，也請一些年輕同志參加，本書批判了文化大革命對商業的破壞，總結了經驗、教訓。該書完成后，我在美國探親期間用了三個月時間進行了修訂，后來專門寫了一個編后，對四次改造問題進行論述。

3.建立中國商品流通論壇。1983年商業、供銷、糧食三個部合并成新的商業部，一批部級和局級干部退休，成立了商業政策研究會，我被部黨組任命為該會秘書長，參加該會的有8個副部長，20多個副局長，每周都有例會，當時我還兼任中國商業經濟學會副會長，兼學術委員會主任，本研究會得到了老干部和專家的一致支持，部長和其他老同志都很滿意學會工作。當時我覺得中國商業經濟學會和中國商業政策研究會兩個會應該共同活動，為了讓更多的人參與這個研究會的活動，我建議成立：中國商品流通論壇，這時我在這里沒有用商業，而是用了“商品流通”，沒有用商業一詞，也是為了多吸引一些人參與研究和討論活動，每次都有一二個主講人，甚至還邀請了中國中小企業協會會長曉亮研究員做了一個中小企業發展的主題演講，大家反映效果很好?，F在這個論壇中國商業經濟學會一直沿用至今（2012年），至今已經開辦60次，洪濤教授承擔了論壇會議紀要工作。

4.主持了流通組工作。1986年國務院體改小組成立了一個流通組，由劉毅部長任組長，我任辦公室負責人，專門研究流通體制改革，我承接了一個重大課題，組織了20多名專家教授組成了“商品流通體制改革總體設想研究組”，寫成10萬字報告，最終成果名為《商品流通體制改革的初步設想》，我為課題寫了總報告，名為《商品流通體制改革的初步設想》，其中提出了“四商”的概念，即商品、商人、商業、商品市場。1986年，我陪同劉毅部長和兩位副部長，由我親自向趙紫陽總理匯報，并送國務院各位領導同志參閱，還作為了全國糧食廳局長會議、全國商務廳局長會議、全國供銷社主任會議的會議參閱文件，在這里，我用的是“商品流通”，而沒有用“商業”二字，以增強其范圍的適用性。

四、“商業”一詞的展望

1.字面上說“商業”是一種交易活動組織，是廣泛存在的，是人類從物物交換——商品交換——商人出現（商業）形成的過程，不是部門觀念，也不是行業觀念。

小時候我在湖北宜昌讀書時，宜昌有一個商會，此商會覆蓋了全部的經營活動，如還包括了加工廠、電廠，不僅僅是做買賣。隨經濟生活、生產的發展，覆蓋面會越來越大，含義越來越豐富。

2.從中英文對照上，和商業對應的詞有 commerce、trade、business，每個英文對應的漢語意思都不同，美國商務部叫Department of Commerce，中國商務部叫Ministry of Commerce，中文譯成商務部是對的，因為商務部主要管理國家商業行政事務，是國務院商務主管部門，不直接接管企業（計劃經濟時期是國有國營），同時也管理全國國營商業企業。在這里“商業”與“商務”不同，業是企業，務是事務，包括的內容更為廣泛。

3.現在有人比較廣泛地用“流通”二字，我也經常用“流通”二字，但是使用的范圍應有所界定，如銀行、信貸是“貨幣流通”，我建議采用“商品流通”更為準確一些。

4.現在市場經濟還要發展，商業這個詞使用越來越廣泛。電影分為商業片、藝術片，演出分為商業演出、公益演出，地產分為商業地產、房地產，還有券商等都使用“商”字，指交易活動。

5“.商業”一詞使用面越來越寬。我居住的小區里有一個社科院研究商業史的鄰居，商業史如果不用商業的話用什么？商務史？商朝起，幾千年前就叫“商業史”，歷朝歷代都有商字，用商業這一詞，已經約定俗成，字詞句都是客觀存在的，有根據，有歷史性的。

（洪濤教授整理，萬典武研究員口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