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深處的呼喊

李丹崖

傾盆暴雨開始摧殘整個小鎮的時候，已經是深夜11點了，高林顧不上穿衣服，光著膀子就從家里跑出來，騎著一輛摩托車趕往鎮東頭的窯廠，他心急火燎，因為，窯廠附近的深坑里還住著近50名工人。

已經勞累了一整天，他們肯定睡得很死，若是沒有人通知他們，說不定會有危險，想到這里，高林又加大了油門。

說也奇怪，小鎮已經整整半年都沒有落一滴雨了，夜里，不知道從哪里刮來一陣腥風，那雨，瞬間如決堤的洪水一樣傾瀉下來，澆在人身上，直打哆嗦，更何況高林是光著膀子出來的，兇猛的大雨直澆到高林的臂膀上，冷得高林的牙齒都咬得咯吱作響。

往前走，穿過一片黑樾樾的小樹林，再越過白水橋，就到窯廠了。高林恨不得一下子飛到窯廠去，他生怕那里的工人有一點點閃失。就在高林急匆匆地駛到小樹林中央的時候，路邊的草叢里傳來了一陣呻吟聲。

高林慌忙來了個急剎車，下車一看，原來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大媽，坐在草叢里哭泣。老大媽說，她是天挨黑的時候從閨女家里回來的，哪知道走到這片小樹林竟然迷了路，在小樹林里轉悠了兩三個時辰也沒有走出去，正想著如何走出小樹林的時候，天突然下起了暴雨，慌亂中，又扭傷了腳，所以無助地坐在草叢里哭泣。

高林問了老大媽家的住址，并把她背上摩托車，一溜煙就把老大媽送到了家，老大媽激動得淚雨滂沱，非要留高林避避雨再走，高林哪能多留一分鐘，他心里裝著50名廠里的工人呀！

老大媽看到留不住高林，慌忙從柜子里取出了一件雨衣，說，娃，這雨大得很，穿上它吧，別著涼了。一番推讓之后，老大媽盛情難卻，高林只得穿上雨衣，然后消失在雨幕里。

由于耽誤了近半小時的時間，高林又加快了趕路的速度。他從老大媽家里出來，僅用了10分鐘就穿過了小樹林，前面就是白水橋，一聽到白水橋下的水聲，高林就怕了，這么大的水聲，水勢一定不小，若是住在深坑里的工人沒有察覺的話，非得出大事不可。

這樣想著，高林就上了橋。哪知道，剛剛走到橋中央的時候，只聽見咔嚓一聲，橋從中間斷開了，高林連人帶車瞬間跌下橋去。高林暗叫一聲親娘，若是這樣掉下去，從橋到河面，近15米高的距離，水勢又如此之大，不沖出十里開外才怪呢。

就在高林做好最壞打算的時候，就聽到哧啦一聲，高林所穿的雨衣的帽子恰巧被斷裂的鋼筋掛住了，半截橋身旋即落入河心，而高林則被懸在半截沒有坍塌的橋墩上，生命岌岌可危。

高林深知，如不盡快找到逃生辦法，自己75公斤的體重，那件雨衣肯定撐不了多久。高林用腳勾住了身后已經剝落了水泥的橋墩，又伸手抓住了橋墩上的半截鋼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來。

暴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相反，還來得更加兇猛。雨衣里的高林卻出了一身冷汗，白水橋是連接鎮西和鎮東的交通要道，夜間過往車輛也甚密，若是有不知情的司機魯莽地照舊開過去，傷亡肯定會直線上升，想到這里，高林暗暗下了決心，反正也過不到對岸通知自己的工人了，干脆留下來把守在橋上，給來往的車輛一個提醒。

這時候，突然從河西的公路上開過來一輛大貨車，車速非?？?。高林慌忙脫下雨衣，站在路中央，一邊叫喊，一邊揮動手中的雨衣，希望車輛停下來。貨車嘎吱一下停了下來，司機開口就罵，你丫神經病是不？媽的，趕緊讓開，別在這里攔路！

看到貨車司機出言不遜，高林并沒有惱火，而是喊破了喉嚨說，橋塌了，千萬別往前走了，要出人命的。

貨車司機慌忙下車查看，一看不當緊，嚇得魂飛魄散，橋中央果真坍塌了近兩個橋墩的距離。貨車司機慌忙磕頭作揖地道歉，并千恩萬謝。高林說，你也別謝我了，我們聯手做一件事情吧，我們過不到河對岸去，萬一那邊來了車，肯定還會有危險，你趕緊開亮車燈，鳴笛示警，以防對面的車輛開過來。貨車司機連忙點頭附和，僅僅是閃燈、鳴笛，高林還不放心，還扯破了喉嚨向對岸呼喊，橋塌了，千萬別過來！橋塌了，千萬別過來！

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鐘，高林在橋西頭喊了整整5個小時，高林的喊聲驚動了附近的居民，許多人趕過來，加入到了高林的隊伍當中，那一夜，“橋塌了，千萬別過來”的呼喊聲穿過雨幕，在白水河兩邊，梭子一樣穿行，那聲音，足足比天上的驚雷聲還要高出數倍。

天明以后，警察和消防官兵趕到了現場，這時候，高林等人的嗓子已經喊啞了，說起話來，聲音還沒有蚊蟲高。窯廠那邊也逐漸傳來了消息，由于發現及時，工人們及時從臨時住宿的深坑里轉移了出來，沒有一人傷亡。

由于高林的努力，白水橋的坍塌沒有造成一人死傷。

高林的事跡驚動了媒體，當記者把話筒對準高林時，高林只說了一句話：我們所有人，都應該感謝那晚小樹林里遇見的那位老大媽，她是路邊假裝迷路的菩薩，不光給了我一件救命雨衣，這雨衣還救了企圖在那晚經過白水橋的所有人！

選自《精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