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三昧”

趙洪濤

雜文，古已有之。

在古代，雜文是指詩、賦、贊、頌、箴、誄諸體以外的其他文體?！稌x書·干寶傳》云：“寶又為《春秋左氏義外傳》，注《周易》、《周官》凡數十篇，及雜文集皆行于世?！蹦铣簞③摹段男牡颀垺るs文》曰：“詳夫漢來雜文，名號多品：或典誥誓問，或覽略篇章，或曲操弄引，或吟諷謠詠，總括其名，并歸雜文之區?！钡@些詩、詞及《文心雕龍》及至其后的“雜文”都不是我們今天看到的那些雜文。而現代雜文產生于五四文學革命中，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露崢嶸，三四十年代風靡一時，此后潮起潮落。新時期雜文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開始復蘇，八十年代全面繁榮，九十年代持續升溫，二十一世紀以來平穩發展。

可以說，自先秦以降，雜文始終伴隨著中國文學的發展歷程而悄然成長。

2013年，歷時三年多精心醞釀的《中國雜文》（百部）叢書問世，目前前三十部已由吉林出版集團出版，其余七十部正在抓緊運作中?！吨袊s文》（百部）是迄今中國出版史上第一套時間跨度最長、涵蓋面最廣、匯集雜文作品最多、作者檔次最高的雜文大全，分歷代雜文（十部），現代雜文（三十部），當代雜文（六十部），總計一千萬字。

縱觀《中國雜文》（百部），充分彰顯其雜文“三昧”：

其一，批評盛宴

雜文是什么？比較流行的說法——雜文是以正義感為底色、以文化含量為肌理、以諷刺和論辯筆法為基調的“文化批評”和“社會批評”。以此說法不難得出如下結論：雜文之最大功能是批判。這種批判，以科學、民主、自由、平等、人道為思想基礎，是“直接而迅速地反映社會事變”，是對道德滑坡的鞭撻，是對陳規陋習的針砭，是對世態炎涼的諷刺，是對國民劣根性的解剖，用“匕首”或“投槍”來形容最為恰當。但是當下，雜文的批評功能——“匕首”或“投槍”被一些人詬病，就連中國雜文的旗幟魯迅也屢遭攻訐，令人堪憂。

《中國雜文》（百部）并未隨“風”而動，入選其中的條件有二：一曰“順應歷史潮流”，二曰藝術特色。在本叢書中，“順應歷史潮流”并未過時，你會真正理解雜文之“見血”風骨：弘揚真善美，鞭撻假惡丑，是其精髓；堅持劍拔弩張、一針見血地揭露真相，摒棄溫情脈脈、不偏不倚地隔靴搔癢，是其風格；把雜文作者之真情、萬事萬物之真相、社會發展之真理呈現于世人面前，是其原則。要達到上述目的，必須用“匕首”或“投槍”堅持理性批評的精神，必須“見血”——一針見血，見血封喉。

可以這樣說，《中國雜文》（百部）是為兩千多年中國歷史和現實中的政治現象、社會現象、思想現象、道德現象、文化現象、國民性打造的一場批評盛宴。

其二，精神療傷

當代雜文中，很多已經失去“雜文味”，究其因，思想沉淀、文化積累、學養見識、閱歷資本遠遠不夠，急就章式的所謂雜文只是曇花一現。而入選《中國雜文》（百部）的作家，其“雜文年齡”不能少于二十年，這一硬性指標使所選文章經得起歷史考驗，經得起時間檢驗，其“批評盛宴”的正面功能是讓有良知的國人深刻反思，其附帶功能則是為心理高度緊張、生活壓力日益加大的國人進行了“精神療傷”。從幾百位作家的作品中，讀者可以各取所需，各求藥方，在共鳴中發泄不滿、不平、不憤，緩解心理失衡，化解心靈焦慮。

以入選《中國雜文》（百部）的邵燕祥先生為例，他就是一個高明的心理醫生，其文章已被一些都市人當做一種精神療傷秘方。報載，這些年來，讀者不止一次說出自己讀過邵的作品，給他們解讀、振奮。雜文不但能療傷，還可救人，從“邵燕祥”們身上，《中國雜文》（百部）之魅可見一斑。

其三，孤獨體驗

批評大師也好，心理醫生也罷，《中國雜文》（百部）的作家給讀者帶來了深刻的反思和療傷的安慰，但他們自己卻注定在選擇雜文后成為孤獨的跋涉者，在孤獨體驗中經受折磨和痛苦。他們是真善美的謳歌者，他們是假惡丑的鞭撻者，他們是真理的追求者，他們是讀者的治療者，但他們自己呢？往往是痛者、病者，雜文既不能謀稻粱，很多作家還深受其害。

1957年，一大批雜文作家遭遇不幸。1966年，鄧拓、吳晗等人因雜文慘遭迫害。2012年8月22日，著名雜文家、《人民日報》大地副刊主編徐懷謙因患抑郁癥而自殺。徐懷謙生前曾說，他的痛苦是敢想不敢說，（見2012年12月28日《文匯報》文章：《想起雜文界的兩位朋友》，作者向繼東）。向繼東在文章中認為：“沒有人分享自己的思考，可能會使自己郁郁寡歡，承受著巨大的內心煎熬。也許正如此，懷謙兄慢慢患上了抑郁癥……”

雜文可看可感可思，雜文家可敬可嘆可憂。這，大概是《中國雜文》（百部）給讀者的另一種“雜文”況味?；蛘哒f，雜文家的孤獨體驗，也是一篇讓人心酸的雜文。

插圖 / 傳承 / 張紅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