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證族”亂象背后

文·圖/老懷

“掛證族”亂象背后

文·圖/老懷

生活中，有租房、租車的，可您聽說過“租證”嗎？有這樣一批人，他們可以不上班，通過“出租”個人職業資格證，就能輕輕松松獲利數萬元。一級建造師、注冊巖土工程師、注冊電氣工程師……各種資格證明碼標價，“掛證”行業已悄然形成一條新的灰色利益鏈。這種“人證分離”的現象，雖然不合法規，卻幾乎不受監管，進而引發人們對工程質量安全的擔憂。業內人士認為，“掛證族”風險重重，特別是建筑行業，掛證雙方簽訂的所謂協議并不受法律保護，任何一方都無法免責……

“掛證族”不上班年薪不菲

武先生來自河南鄭州，五年前考取了二級建造師資格證。他沒有預料到，這本小小的證書會有如此大的魅力，掛靠費年年攀升，現在已漲到1.2萬元了，而且掛靠非常容易，不用操任何心，在家輕松拿錢。

和武先生不同，在鄭州工作的劉召有著穩定的職業，但他的主要收入卻不是來自工資，而是靠“出租”建造師證書。他的一級建造師證掛在一家建筑公司，一年可拿5萬元，和企業簽訂協議，公司給買社保，還不需要上班。

證件如此吃香，對當前參加建造師考試的學員來說，是一個大誘惑，大家都想考證通過后，把證掛靠出去。這不，在鄭州一家設計公司上班的小田也在利用空余時間，努力考證。業內人都清楚，建筑類的證書一直是市場上的搶手貨。據了解，目前鄭州市場上建筑類證書的掛靠行情是，一級注冊建造師每年3萬元，二級建造師一年1萬元左右，而一級注冊建筑師證一年則在12萬～20萬元之間。

建造師資格證行情不錯，其他證件也有市場空間。

楊先生是一家零售藥店的執業藥師。他說，不少藥店根本就沒有執業藥師，特別是單體店，一般都是租別人的執業藥師證。執業藥師證掛靠的年限一般是一年，年回報5000元左右，想續掛的話可以續約。通過私人關系掛證的報酬一般沒有公開掛靠在一定媒介的報酬高。執業藥師主要是提供用藥咨詢，無處方權，風險較小，因此租證市場日漸升溫。楊先生說，執業藥師分初級、中級和高級，三者并不沖突，同一個人可以持有三種資格證書。所以，有些醫務人員獲得中級或高級執業藥師后，會把初級執業藥師資格證書租借給藥店。

以上案例中的主人公均可稱為“掛證族”，即依靠考取資格證書并出借獲利的人。隨著國家對個人職業資格和企業專業資質認證體系的不斷完善，建筑、醫藥、公用設備等用人企業對一些職業資格需求大量增加。因此，眾多企業不得不選擇“租證”來解決

（圖/東方IC）問題，并由此催生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掛證族”。

業內人士稱，掛證在建筑業內是比較普遍的一種現象，目前最熱的是建筑類證書，“出租”行情一路看好。建造師分為港口、機電、安裝、水運、市政工程、礦建等不同類別，一級建造師一年租證可收入3萬元，如果是基建或市政工程的建造師，出租證件一年收入可達5萬元。建造師證掛靠出去的年限一般是三年，如果證件持有者還想“續掛”，可以續約。

在互聯網上檢索“建造師掛靠”，能搜出海量信息。一些網站公然打出廣告，宣稱自己處于“掛靠行業領導地位”，把“個人掛靠登記”、“單位尋證登記”、“掛靠常見問題”、“服務承諾”、“掛靠須知”等內容講解得非常清晰，聯系方式也說得很清楚，服務相當“周到”。

網上，不僅有諸如“掛證網”、“掛靠網”之類的網站，還有各種掛證論壇，供“掛證族”交流經驗?！皰熳C族”總結出一些“掛靠寶典”以規避風險，如“掛證不掛章”，不參與投標，不掛項目，不參與審圖，證書僅用于企業升級資質或保級。還有“掛證族”交流心得：首先要找大型施工企業掛靠，基本不會出現意外。建筑類專業首選裝飾公司，因為這些工程基本不會死人，質量差也不怕，起碼不會出現坍塌事故。掛證最好找個大型培訓類機構幫忙掛靠，這樣錢也不會少掙，出事還有個墊背的……

人才缺口大，而企業又有需求，這就讓“掛證族”有了生存的空間。尤其近些年，房地產行業的迅猛發展，更是讓建筑行業成為急需人才的行業，再加上國家規定一個企業必須要有一定量的工程技術人員才能進行工程招投標，所以不少中小建筑公司不惜重金求租證。這些公司在辦理資質時，也樂意租證，用證書代替人才。因為聘用一個高級工程師一年怎么也得八九萬元，而租個證就便宜多了。

舉例來說，河南一家建筑施工企業的王老板為了承建一個高層住宅小區，不得不將資質從二級升到一級。按要求，公司的一級建造師不能少于12人，他只好委托鄭州的中介掛靠。僅僅一周時間，中介就順利地為他找到了六名房建類一級建造師的掛靠證……

調查發現，目前有掛靠行情的證書多種，其中包括各級注冊建筑師、注冊建造師、注冊結構師、注冊監理工程師、造價工程師、咨詢工程師、安全工程師、城市規劃師、爆破工程師、執業藥師或醫師等。目前“掛證”市場火爆，形成完整利益鏈，全國各地“掛證”價格不一，以最吃香的一級注冊建筑師證為例，一年“出租”費用高達25萬元。

掛證市場完整的利益鏈

火熱的市場背后自有剛性的需求。據介紹，按建設部門規定，建筑施工企業要升級資質或保級，應配備專業注冊人員，如今人才數量和實際需求有差距，企業只好租證，“掛證”已經成為行業潛規則。不僅是建筑行業，設計、監理、招標、資產評估、工程咨詢行業掛證現象已然成風。

據河南一家建筑企業的負責人介紹，國家硬性規定注冊建造師數量初衷是為了規范建筑企業資質管理，但現在已變了味兒。按照原建設部2001年頒發的《建筑業企業資質等級標準》，一級資質標準企業必須具有的一級資質項目經理不少于12人。到2007年后，國家停止了項目經理證，建造師證漸漸走進人們的視線，并很快成為香餑餑。新的《建筑業企業資質管理規定》及其實施意見規定，申請特級資質的，企業應具有與特級資質承包范圍內各類別工程相對應的各專業注冊建造師不少于五人。

這家建筑企業的負責人稱，其實，圈內人都知道，建筑工程單位之所以掏那么多錢找掛靠，主要原因是企業的建造師持證人員數量不夠，沒有建造師就開不了建筑公司，它直接關系到企業能不能通過資質認定，能不能拿到相應的工程。還有，施工企業每年需要注冊和年檢，建造師的數量如不能滿足規定的話，年檢時會被降低資質。以承裝（修、試）電力設施許可證申請條件為例，取得一級承裝類承裝（修、試）電力設施許可證的，可以從事所有電壓等級電力設施的安裝活動。申請人需要具備的硬條件之一就有“電力相關專業一級注冊建造師15人以上”。目前，國家對建筑工程公司資質的評判指標，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看建造師的數量，至于這些建造師是不是掛靠并不深究。

于是乎，“行政部門有要求，市場有需求，考證掛證有奔頭”。據了解，按住建部下發的《工程設計資質標準》，建筑等多個行業按照不同資質，規定了其需要配備的注冊人員數量。企業專業資質認證體系和個人職業資格“捆綁”，在職的建筑企業從業人員囿于學歷的限制和學習時間無法保證，很難報名和通過建造師資格考試，企業為了保級升級，借用各種個人職業資格證，從而推動了掛證市場的火爆。

事實上，“掛證”行業紅火的背后，有一條完整的產業鏈。

當前，“考證族”、“掛證族”群體日益龐大，全國各地也有很多培訓機構看準這個商機，積極投身于這方面的教育培訓和輔導考試?？甲C背后，其實人們主要是為了找公司掛靠證件。

網上搜索“考證培訓”，能搜到上千萬條信息，考證培訓機構數不勝數。據業內人士透露，由于想要考證、并且通過掛證獲利的人數眾多，“商機”巨大，許多培訓機構便介入進來，為學員進行全程培訓。據了解，建筑師、建造師、造價師、電氣工程師等國家注冊類崗位的培訓都屬于熱門。建造師是目前建筑業培訓中最火的，但通過率很低，且考試難度較大。

據了解，根據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國家藥品安全“十二五”規劃》要求，所有新開設的零售藥店都必須配備執業藥師。此規定一出，市場上對于執業藥師的需求大增，而不少新開的藥店都是通過“掛靠”的執業藥師來完成注冊。曉博從河南某大學畢業后，最近拿著自己的執業藥師資格證去尋“掛靠”，但問了幾家有意向的店開出的價格后，她卻不打算掛靠了。原來，藥店開的價格為每月700元左右，但她覺得價格完全不能和所承擔的風險匹配，萬一那個店賣假藥，她是要承擔責任的！

互聯網上形形色色的證書掛靠信息截圖

“人證分離”暗藏諸多隱患

證書租賃看上去是一種“雙贏”的買賣，但鄭州大學法學博士劉靜表示，根據我國相關法律規定，國家頒發的相關資質證書，均應由本人持有和使用，不得私自出租或轉借他人。將證書租給他人使用，很可能導致證件所有人面臨承擔行政處罰和民事責任的雙重風險。

劉靜博士說，我國許多職業資格認證管理條例中，都明確規定：不得人證分離。如《注冊建造師管理規定》，出租、出借或以其他形式非法轉讓資格證書、注冊證書和執業印章，都是違反行政法規的行為。如果相關部門進行清查，持證者將面臨行政處罰，證件會被注銷?？梢哉f，“人證分離”隱藏安全隱患，可能會引起工程質量和安全生產事故?！皰炜俊庇酗L險，一旦發生事故，不僅是企業方要承擔責任，證書的持證人也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甚至面臨刑責。

對于一些“掛證族”自稱有規避風險的私下合同，比如在合同內容中聲明，證件持有者將證出租以后只能用于企業的資質升級和注冊，不能用于企業的招投標等等。但對于這種私下的合同，鄭州大學法學博士劉靜認為，盡管證件掛靠者會在這種合同中申明“掛證不掛章”，可證件被某機構租用后，一旦出現責任認定，就不可避免地要追究持證者的責任，此時甲方向乙方提出的“掛證不掛章”和其他使用證件的條件都不受法律保護，因為這個合同的大前提顯然是違法的，所以甲乙方在合同中主張的權利都得不到法律保護。

但掛靠價格一路走高，由于大多數人抱著“法不責眾”的心理，跟風而上，相關管理部門也都是睜只眼閉只眼。業內人士分析，“掛證”對于道路橋梁等施工企業來說，“證到人不到”，工程質量讓人擔憂。據透露，企業平時并沒有遇到來自住建、人社、工商等相關部門的檢查。企業、中介、持證人三方面人員在掛靠過程中都是受益者，根本沒有人會站出來揭露內幕，因此有關部門想查處也十分困難。對此，河南省住建廳有關人士表示，住建部相關文件規定，證件掛靠在房產開發或建筑企業，本人卻不在企業從事相應的工作，屬違規行為，情節嚴重的，將嚴懲企業、暫扣或吊銷掛靠證書。

掛證市場的紅火凸顯了監管的無奈和審證制度的漏洞。

以建造師為例，社保監管存在漏洞，企業為完成資質考核，就通過跟“掛證族”簽協議，給他們購買社保，制造出“掛證族”在公司“注冊”的假象。由于社保沒有全國聯網，使得許多企業在借用“掛證族”資格證時，有了操作空間，而企業和個人之間的協議是私下的，程序不違規，監管部門難以確認哪些專業人士“掛證”。而審證單位主要負責鑒定證件的真偽和培訓記錄，其余環節缺乏監控，從而給租證市場提供了可乘之機。

再以執業藥師證為例。執業藥師證的有效期是三年，三年過后需重新注冊，重新參加培訓，但食藥監局的職責范圍是對執業藥師證的真偽和繼續教育記錄進行核定，對于證件使用動態的監管也相對較難。

可以說，各行各業證書掛靠目前已成“顯規則”，對于此，鄭州大學法學博士劉靜認為，考試取證的人沒有錯，錯在行業制度，只認證不認人導致人證分離，只有把行業主管部門規范起來，監督起來，完善相關法規制度才能根本解決問題。

業內人士提出，在社保全國聯網尚未實現的前提下，要想消滅掛證族，首先要斬斷掛證市場的利益鏈。比如完善監督形式，采用抽查到人的方式進行資質監督，讓掛證族暴露在陽光下。比如建立審核積分機制，對證件進行積分評價，建立證件網絡檔案，要讓公眾一目了然，這樣就可以提高持證人對證件的責任意識。

還有專家認為，鏟除“掛證族”現象，需要相關部門解決好人才缺口的問題，要加強督察，建立資質證書的年檢制度，對證書的使用情況進行統一檢查，發現資質證書被濫用的，要堅決取消資質證書。一旦發現公職單位人員在企業掛證，相關部門應給予記過、降級、撤職或者開除處分。同時，逐步推進社保全國聯網，堵住“掛證族”在企業“假注冊”的漏洞。

鄭州大學法學博士劉靜認為，證件掛靠涉及很多部門，關鍵看部門法令是怎么規定的，監管部門才能依法行政，否則的話很難說這屬于行政不作為。另外，網上如果只是掛這些信息，沒有形成真正的交易，很難說是違法。事實上在這個領域，信息往往是公開的，而交易卻是私下秘密進行的，監管部門發現線索容易，追蹤查處很難，所以治理證件掛靠，關鍵問題在于制度設計。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