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榜樣”，是我放不下的疼痛

泰來縣第一中學 劉小波

完美“榜樣”，是我放不下的疼痛

泰來縣第一中學 劉小波

一晃兒，我已經從教22年了，不敢說“桃李滿天下”，但所教的學生真的是數也數不清了。偶爾也會遇到學生向我問好，而我卻記不得學生姓名的時候，每每此時，我就會有些尷尬。在所有我教過的學生中，我能夠“主動記憶”，給我的教訓和啟迪也最為深刻的就是曉麗同學，因為在當時我只能用“完美”兩個字來形容她。

那是在我當班主任的第三年，初一分班抓鬮，當時我們四位初一的班主任都想“抓到”一位在全縣都非常有名的好學生——曉麗，仿佛誰“抓到”曉麗，誰就會“得臥龍、鳳雛，便可安天下”！很幸運地，我有幸成為了曉麗的班主任。

那一年，曉麗理所當然地在我班擔任班長、學習委員，后來又競選擔任學校團總支副書記。她仍然持續著自己的“完美”表現：

初一學年，曉麗各科的考試成績，無論期中還是期末都是年組第一。曉麗不偏科，單科成績也都是年組前三名。

藝體方面，曉麗也是佼佼者。運動會上只要有她身影出現的項目，如100米、跳高等等，她從來都是第一，因為她的緣故，我們班綜合成績也是年組第一。曉麗帶領學生制作的手抄報，不但她自己能獲特等獎，班級也能拿第一。她還是學校出了名的主持人，升旗儀式、文藝匯演等到處都有曉麗的身影，最讓人佩服的是主持或演講時所需要的很多稿件都是曉麗自己寫的。曉麗的組織能力也是超強的，只要班級或學校安排她組織一些活動，如學雷鋒、清潔校外白色垃圾等，她都做得非常好，甚至是好得超乎想象。曉麗無疑成了學校有名的“自編自導”的大腕級人物。

漂亮的曉麗同學就是這么的優秀，市級三好學生、校級文明標兵、學習之星等榮譽也紛至沓來。曉麗“完美”的表現征服了全校師生，人們都主動為其豎起大拇指。我們把曉麗作為無窮力量的榜樣，我們以為這樣會給她自己和學校帶來諸多光環與榮譽，于是，學校和我不斷地要求曉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要求她更加“完美”。

參加縣級演講比賽，曉麗得了第二名，學校沒有表揚她，反而批評了她，因為我們認為她就應該是第一的；參加縣運動會，曉麗100米跑了第三名，卻遭到體育老師一通批評；曉麗數學考了98分，年組第一名，數學老師找她談心時說：“為什么丟2分呢？如果再認真些，你會得滿分的?！?；政治老師找她說：“政治考了班級第二，你可不能偏科啊，你是榜樣，政治一定要考出好分數?！薄钜氖?，升入初二后，曉麗的幾何成績在班級僅僅排名中上等，這可是“天大的事情”，我和幾何老師輪番對她轟炸……

在我和各科科任教師猛烈炮火的轟炸下，曉麗終于扛不住了。她先是失眠，后來因神經衰弱癥休學了，再后來到南方打工去了。我一直很惦記她，也多方打聽她的下落，可是至今沒有結果，或許曉麗對我和學校心存怨恨也未可知。

然而，對于曉麗，我卻從未深刻地反思過自己的過失。直到有一天，我看了電視連續劇《孔子》，劇中有這樣一個片段：

面對仁厚執著的顏回，孔子提出了更高標準的要求。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弊釉唬骸胺嵌Y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笨思?，就是抑制自己，使自己的方方面面，里里外外，點點滴滴都完全符合“禮”的要求。這個標準太高了，近似苛刻，而顏回的回答是：“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边@該付出多大的代價??？

長期的艱苦生活和卓絕的修行，使顏回的健康大為受損，29歲而頭發盡白便是最明顯最直接的警報?？鬃?、顏回還有其他人注意到了嗎？即使注意到了，又怎樣呢？“朝聞道，夕死可矣?！睂τ谧非笊K極價值的一個人或一群人來說，誰能停下來呢，又有誰能阻止呢？41歲的顏淵終于倒下了，油盡燈滅?？鬃又荒芊磸湍钸额伝氐暮茫骸安贿w怒，不貳過；自吾有回，門人益親……”

我恍然大悟！在曉麗的事件中，我們扮演著“孔子”的角色，要求她必須“克己”，并不斷地提出更高標準的要求，用教育者的滿腔期望，希望曉麗這個“榜樣”能夠更加完美，或臻于完美。當我們內心預設了高于學生的能力和目前水平的目標時，失敗就會像符咒般纏繞在學生的身上揮之不去，導致食之無味、睡不安榻。曉麗在我們的要求下，不斷地嚴格要求自己，一次次向完美沖擊、靠近，但最終卻在“盡善盡美”的標準下不堪重負，以神經衰弱癥為終點，以輟學為結點。這個結果無情地宣告了我們樹起來的榜樣，光彩已經不復存在。而最重要的是，倒塌下的是孩子靚麗的人生，而我們，竟是毀了曉麗美好前程的“劊子手”！那一刻，我錐心般地疼痛。

我想，如果當初我們對曉麗的要求不那么高，也許她就不會輟學；如果不樹立這個“全能”的完美榜樣，也許她的工作會更加出色，生活也許會更好……但生活沒有也許，我們所要做的事情是：不貳過！

有了這樣的思考后，我管理班級時不再樹立完美典型，也不再逼迫著學生向更高、更遠的目標前進。我做的事情是，承認學生在某個方面的出色，激勵他們努力發展自己，并且給他們自主發展的時空。

那錐心的“完美”榜樣，是我放不下的疼痛，更是我自己“不貳過”的一條重要“戒律”。

E-mail:18609308@qq.com

?編輯/呂秀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