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頫 書畫同源，丹青妙筆寄遠愁

孫聚成+岑其

當蒙古大軍的鐵騎踏破長江岸邊寂寞盛開的野花，當大宋王朝成為昨日東流之水，人間的生活仍在繼續，藝術的創新依然被藝術家踐行。由宋及元，趙孟頫精彩登場，他承前啟后，開創一代畫風，成為勾連中國藝術史的關鍵人物，他也被視為元代最偉大的書畫家。

趙孟頫（1254—1323年），字子昂，號松雪道人，別號鷗波、水精宮道人等。吳興（今浙江湖州）人。

趙孟頫是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胤的十一世孫，秦王趙德芳之后裔。父親趙與告官至戶部，善詩文，富收藏。趙孟頫自幼天資聰穎，博學多才，家庭文化的耳濡目染，讓5歲的他就已經開始習書學畫。但是他生逢末世，11歲，父親去世，富足的家境每況愈下，度日維艱。24歲，宋亡，他一夜之間由宋室貴胄變成了元人眼中的“南人”，在坎坷憂患中度過了自己的青少年時期。年輕的趙孟頫變成貧民后，帶著家人搬到了城外太湖邊上的小村落，過著閑居的鄉野生活，前后有十年之久。

元朝立國后，為了籠絡漢族知識分子，特命官員程鉅夫，專程到江南尋找“遺逸”，北上大都為官。趙孟頫被帶到京城后，立即受到元世祖的接見，元世祖贊賞其才貌，驚呼：“真神仙中人”。兩年后任從四品的集賢直學士，至元二十九年，被外派出任濟南路總管府事。大德三年，趙孟頫被任命為集賢直學土行江浙等處儒學提舉。至大三年，趙孟頫的命運發生了變化，皇太子愛育黎拔力八達對他敬愛有加，利用他的影響力為統治服務，至延祐三年，趙孟頫已經官居一品，名震天下。

博學多才的趙孟頫不僅“文詞高古”，而且“書畫絕倫”，是位十分全面的藝術家。從忽必烈到元英宗，在前后40多年的從政生涯中，趙孟頫共服務過五位蒙古皇帝，而且其出眾的稟賦與才學，都得到了他們的重視，被形容為“榮際五朝，名滿四?！?。

趙孟頫以宋宗室后裔仕元的行為一直受到非議，一生盡受詬病，并身后千百年來是非爭論不休，不知九泉之下的他能否承受？即使在元廷，他這個亡宋的“南人”縱然博學多才，依然遭到元室大臣的妒忌與悱惻。雖然趙孟頫尊榮無比，可是內心的壓抑和痛苦，讓他心中始終充滿淡淡的哀愁。妻子管道升理解丈夫的苦衷，感慨萬千，并填詞道：“人生貴及是諸侯，浮名浮利不自由，爭得似，一扁舟，吟風弄月歸去休?！睔w去來兮，趙孟頫終于在1295年的夏秋之交借病乞歸，帶著濃郁的一腔鄉愁，回到了闊別多年、朝思暮想的故地吳興。

在趙孟頫曾經休病江南和退居故鄉的長時間內，他把自己的閑情逸致寄托給山水、書畫、詩文，重新過期了逍遙自在的日子，或暢游于杭州，或漫步于鄉野，朝起聞鳥鳴，日落觀暮靄，精神上的愉悅逐漸填補了心中的懊惱。彼時的心情，正如他晚年的一首詩所寫：“齒豁頭童六十三，一生事事總堪慚。唯余筆墨情猶在，留與人間作笑談?！?/p>

縱情山水，廣結友人，江南佳山秀水，激發了趙孟頫的創作激情，也使他的藝術修養陡然增高，他畫山水，寫花鳥，激情肆意；他蘸濃墨，書篆、書隸、書楷、書行、書草，花舞風中，成為統領江南文人的精神領袖，許多當地的達官顯貴以結識他為榮。

作為一位變革轉型時期承前啟后的大家，趙孟頫有以下幾方面突出的成就：他提出“作畫貴有古意”的口號，扭轉了北宋以來古風漸湮的畫壇頹勢，使繪畫從工艷瑣細之風轉向質樸自然；他提出以“到處云山是吾師”的口號，強調了畫家的寫實基本功與實踐技巧；他提出“書畫本來同”的口號，以書法入畫，使繪畫的文人氣質更為濃烈；他提出“不假丹青筆，何以寫遠愁”的口號，以畫寄意，使繪畫的內在功能得到深化；他在各個畫科皆有成就，畫藝全面，并有創新；他的繪畫兼有詩、書、印之美，相得益彰；他在南北一統、蒙古族入主中原的政治形勢下，吸收南北繪畫之長，復興中原傳統畫藝，維持并延續了其發展；同時，他團結了包括高克恭、康里子山等在內的少數民族美術家，共同繁榮了中華文化。作為書畫理論家，趙孟頫最早提出的“書畫同源”論點，在書畫界長期流傳，成了書畫理論界的口頭禪，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趙孟頫一生創作了大量各種題材的繪畫精品，人物鞍馬，山水風景，花木竹石，禽獸飛鳥，各種題材，下筆皆成妙品。趙孟頫的山水，取法董源和李成；人物和鞍馬師李公麟和唐人法；他的墨竹和花鳥，均以筆墨蒼潤見長，以飛白法畫石，以書法筆調寫竹，突破了南宋畫院的邊界，打破了馬夏江山的“清一色”局面，成為以后的范本。

趙孟頫的畫作，遺存于世界各地，其中的《秋郊飲馬圖》、《水村圖》和《人騎圖》等存于北京故宮博物院，《重漢疊嶂圖》和《鵲華秋色圖》存于臺灣，《雙松平遠圖》存于美國，《紅衣羅漢圖》存于遼寧省博物館。此外，在民間也有精品存世，如大德堂主岑其先生就存有趙孟頫和管道升合作的精品《鷗波亭圖》。

趙孟頫的山水畫作品，幅幅皆為精品。如他的《鵲華秋色圖》創作于元貞元年，是他在追求古樸畫風的基礎上，向溫潤清雅藝風發展的代表作，也是他青綠山水趨于成熟的標志。此圖描繪濟南北郊鵲山、華不注山及其周圍的風景，憑記憶而成。一山高聳，一山低伏，其間平疇如坻，古木成林；湖港縱橫，村舍散處；蒹草蘆葦，疏朗于湖岸；漁夫村翁，勞作于其間；人們或舉網，或撐篙，蕭散平和，與世無爭。畫面左方，還有羊群自由地覓食，呈現出安詳寧靜的氣氛。此圖設色以青綠與淺絳相結合，協調而統一，清雅而溫潤；所繪房屋軒敞，林木扶疏，風景秀美，人物平安，給人以瀟灑出塵之想。這顯然與元代紛爭不休的社會現實相去甚遠，而是趙孟頫理想世界的化身，帶有濃厚的文學意味與詩詞情調。

在趙孟頫的傳世作品中，以人物與鞍馬，或人騎圖為題材的比重最大，見于著錄者有百件之多。 如他在皇慶元年所繪《秋郊飲馬圖》，畫面利用絹質原色作空曠湖泊，僅用淡墨拖出幾筆線條和擦痕，便使湖岸凸現于前，概括簡率。近處偶畫一石，淡墨輕皴，染以石青，調合畫面。其余地面平坡，染以石綠，表現綠草華滋，與朱衣奚官形成明快的對比。十匹駿馬，色分黑、白、青、黃、棕、灰、花斑等，或奔馳，或追逐，或飲水，或吃草，或低首漫行，或回眸顧盼，各不相同，極盡變化，整個馬群散漫而渾然一體。

《紅衣羅漢圖》是趙孟頫人物畫中的代表作。此圖描繪西域僧人跌坐之狀，深目高鼻，濃髯大耳，一手作平伸說法相，寧靜而和睦，又不失莊重慈祥之態。僧人的紅墊、紅屐，皆刻畫得很工細，尤其是臉部，傅色細膩，落筆精巧，質感強烈，形象生動；紅衣則以意為之，著筆不多，而大略可觀。僧人身旁之岸石，染以綠色，更襯映出僧人紅衣域外客的特征；其前牡丹花開放，其后菩提樹挺拔，給全圖增添了佛家吉祥、莊重之情。該圖既有唐人古樸之態，又有元人現實之意，借古開今，形神相兼。

趙孟頫還擅長畫枯木竹石與花鳥圖。他的枯木竹石，采用標準的文人畫之畫法，以寫竹之瀟酒，石之崢嶸，枯木之奇崛，不求形似，以意韻為勝，吐露自己的清高與獨立人格。趙孟頫的花鳥畫相對較為工細，他曾畫過杏花、葵花、秋菊、梅花、雁、鴛鴦、游魚等，流傳至今的僅有《幽篁戴勝圖》、《牡丹圖》等。

其實，趙孟頫不僅僅是一位書畫家，更是一位歷史上少見的全才藝術家。他能詩善文，懂經濟，工書法，精繪藝，擅金石，通律呂，解鑒賞。他的繪畫成就開創元代新畫風，被稱為“元人冠冕”。他的書法流麗遒勁，莊重精嚴，于端正中見生動，剛健中含婀娜，“超唐邁宋，直接右軍”，有極高的藝術水平。與他同時代的書法家鮮于樞在《困學齋集》中說：趙孟頫的篆書、行書、楷書、隸書都為當時第一，其中又以小楷最為著名。他晚年還創出了一種熔鑄各家、圓轉遒麗的書體，世稱“趙體”，這種書體對后世影響很大。

偉大的藝術家可以穿越歷史，讓人永遠銘記；偉大的藝術作品可以跨越國界，讓人類文明熠熠生輝。當我們通過趙孟頫精彩的作品，讀懂他的快樂，體會他的憂愁，我們更能感受他穿越時光的永久魅力。

責任編輯 王海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