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是一位母親

湯小小

讓尼娜今年已經78歲了，頭發花白，腰身佝僂（ɡōu lóu），疾病纏身。她住在一間簡陋（lòu）的民房里，總是獨來獨往，從不和別人打招呼，即使相處十幾年的老鄰居，也從來沒有看到她臉上綻放過笑容。

是的，自從兒子迪特魯被關進監獄以后，她就再也沒有笑過。那是她唯一的兒子，正是人生的大好時候，卻偏不學好，成了一名強奸犯，并殺死了四名花季少女。兒子被判終身監禁，讓尼娜從此以淚洗面，活在深深的自責與憂傷里。她是一位單親媽媽，平日里忙著賺錢養家，對兒子忽略太多，如果當初自己肯多關心一下兒子，為兒子多做一些事情，也許一切都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整整17年，讓尼娜在對兒子的深深思念中苦苦煎熬。她丟了工作，也沒有再婚，和周圍的人也斷了聯系。17年來，她唯一做的事就是不停地到監獄里看望兒子，和兒子說說貼心話，以免兒子孤獨寂寞；不停地為兒子做四季的衣服，生怕他凍著；為兒子烹飪（pēnɡ rèn）各種美食，生怕他在監獄里吃不好……

每次，兒子見到母親，臉上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并喋喋不休地抱怨：“監獄里的飯菜實在太難吃了，不知道廚師是干什么吃的！”“獄警實在可惡，總是緊盯著我不放，想偷偷抽支煙都不行！”“昨天關進來一個人，殺了十個人被判終身監禁。而我只殺了四個，居然是同樣的下場，法律真是不公正！”“這件事根本不怪我，誰讓她們不保護好自己！”……

說這些時，迪特魯緊緊攥（zuàn）著拳頭，眼睛里冒著憤怒的光，仿佛這個世界都在和他作對，而他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讓尼娜聽著兒子的這些話，心像針扎一樣痛。她試圖勸導兒子，可是，每次兒子一句“你根本就不配做母親，哪有母親不幫著兒子的”就將她生生地頂了回去。

無論兒子多么憤怒，讓尼娜依然風雨無阻地往監獄里跑，直到青絲變成白發，直到腰身越彎越低，直到拄起了拐杖。她希望用自己的拳拳母愛來感化兒子，讓他變得陽光向上，心里不再有抱怨。

那天，讓尼娜再次到監獄里探視，兒子見到她，一反平日的冷漠，高興地拉著她的手，滿面紅光地說：“媽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就要自由了，我再也不用呆在這該死的監獄里了！”

原來，根據比利時的法律，罪犯服刑超過15年便可申請假釋，迪特魯已經服刑17年，完全符合假釋的條件，他已經向監獄方面提交了申請，法庭即將對他的申請做出裁決。

聽到這個消息，讓尼娜欣喜不已，17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盼望兒子出獄，無時無刻不在盼望母子團聚。她已近耄耋（mào dié）之年，又疾病纏身，多么需要兒子在身邊照顧??！

一整天，讓尼娜都覺得陽光普照，仿佛世界一下子變得鳥語花香。晚上，她翻來覆去，興奮得怎么也無法入眠，打開很久沒開的電視，上面正在播放新聞：一位少女深夜獨自回家，被尾隨的罪犯奸殺，倒在一片血泊中。死者的母親哭得數次昏厥。

這一幕令讓尼娜的心忽然一緊，她想到了自己的兒子。以他目前的心態來看，出獄后，他一定會再次作案的。兒子在監獄里呆17年，已經讓她這位母親肝腸寸斷，而那位失去女兒的母親又該是怎樣的痛徹心扉（fēi）??！

經過一夜的痛苦思索，第二天，讓尼娜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再次站到了監獄門口。不過，這次她不是來看望兒子，而是勇敢地走進獄警辦公室，大聲告訴他們，她反對迪特魯獲得假釋。

親生母親的反對讓迪特魯的假釋成為泡影，他將繼續自己的監獄生活。讓尼娜的舉動令所有人震驚，當別人詢問她為何這樣做時，她說：“因為我是一位母親，我不想自己的兒子受傷害，更不想因為我的兒子而讓其他的孩子受到傷害，天下母親的心都是一樣的！”

讓尼娜的做法讓迪特魯惱羞成怒，他不愿意再和母親說一句話，可是，讓尼娜依然風雨無阻地前往監獄探視，她將一直守候，永不退席。她堅信：母親的愛最終將融化兒子心中所有的堅冰，讓兒子的人生重新陽光普照。（選自《現代婦女·愛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