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孔雀東南飛”到“鳳還巢”

江屹

長期以來，中國西部的許多省份都是勞務輸出的重要地區。然而，近年來，這一“孔雀東南飛”的狀況正在悄然改變，越來越多的西部農民工開始選擇返鄉就業，形成了“城歸”大軍。

外出打工不如在家創業

今年是黃永鴻、劉登坤夫婦返回四川瀘縣創業的第5個年頭。他們承包的葡萄園去年產量達50噸，收入近30萬元。

在得知家鄉方洞鎮新聯村為鼓勵農民工返鄉就業，推出了土地流轉等一系列優惠政策后，已經在廣州等地打工多年的夫妻倆決定回家創業。在鎮政府、婦聯、村委會的幫助下，他們二人承包了27畝土地，全部種上了巨豐葡萄，辦起了“勤緣葡萄園”專業合作社。幾年下來，葡萄園經營得紅紅火火。

不僅如此，村里的幾位留守女村民也把自家的土地轉租出去，自己到“勤緣葡萄園”打工。這樣一來，她們也能多一份收入。

同樣是在方洞鎮，退伍軍人鄭英維去年返鄉后，承包了350畝地和30畝水庫，在董灣村建起了農民種養專業合作社。在鄭家幾個兄弟的共同努力下，合作社飼養生態魚30畝，人工飼養大雁3800只，飼養山羊100多只，種植辣木11萬株、紅檀木4200株，27個山頭種植了巨能草等，效益喜人。還有30多名農民工在專合社打工，一邊掙工資，一邊出租土地收租金。

瀘縣方洞鎮為了鼓勵農民工返鄉創業、就業，推出了一系列優惠政策。一方面，通過大力興辦專業合作社，指導引導農民合理流轉土地；另一方面，在資金信貸、婦女創業小額無息貸款、市場信息、種養殖業技術培訓、畜牧產業連片扶貧項目、子女入學等方面，優先提供服務與支持。去年，僅畜牧業產值就達3億元，占農業總產值的68%。

據統計，近年來，方洞鎮引回返鄉農民辦起了生豬、蛋鴨、養魚、肉牛、山羊、山地雞、兔業、甲魚、稻鰍、花椒、水果、苗木花卉、葡萄、金銀花、蔬菜、制衣廠、手袋廠、節能磚廠、酒業等各類專業合作社與廠園，創業戶達100多戶，吸納就業人數達3000余人，推動了當地經濟社會加快發展，全鎮實現生產總值84414萬元，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達9800元。

在采訪中，記者了解到，西部一些地區的農民正是看中了家鄉企業近年來的興旺勢頭，才放棄了外出務工的想法。許多人都說，在外邊辛苦打工，也不比在家門口掙得更多，還不如回到家鄉創業、就業，而且這樣一來還能照顧家人。

西部各地紛紛出臺優惠政策

陜西省政協委員、商洛市副市長徐明非在今年陜西省兩會上專門遞交了提案，建議從政策、資金、建立創業基地等方面促進農民工在“家門口”創業，并有效解決留守老人、留守兒童等社會問題。

在徐明非看來，扶持農民工回鄉創業， 是加快城鎮化進程的一項戰略舉措，對穩定和擴大就業、 促進當地經濟發展意義重大。

以陜西省商洛市為例，目前該市返鄉創業人員近3萬人，創辦各類經濟實體1萬多個，提供了9萬個就業崗位。

近年來，中國西部各地紛紛出臺優惠政策，鼓勵農民工自東部返鄉就業和就近轉移，推動城鎮化戰略格局的優化。

四川省巴中市為了促進返鄉農民工創業、就業，也出臺了相應政策，著力構建政策服務、綠色通道、便捷準入、權益保護四大平臺（表Ⅰ）。

在重慶市南岸區，當地政府專門推出六項舉措，為返鄉農民工就地就業解除后顧之憂。其中包括全面調查摸底、完善公共就業服務、積極開展培訓、調整產業結構、促進家服產業發展、加大勞動市場管理力度等。

在廣西壯族自治區靖西縣新甲鄉，2013年當地投資1.57億元，建設占地面積1030畝的返鄉農民工創業園。通過實行優惠政策、放寬準入條件和提供優質服務等措施，該創業園目前已引入19家企業。

貴州松桃苗族自治縣寨英鎮建立了返鄉農民工信息登記制度，為農民工免費開辦技術培訓，協調企業優先招聘當地農民工。該鎮還就境內礦山企業、砂石場、農家樂及水泥廠的用工情況進行調查摸底，根據企業的用工需求，對返鄉農民工進行有針對性的崗前培訓，為企業、返鄉農民工“聯姻”牽線搭橋。

農民工返鄉潮加快城鎮化

無法在城市站穩腳跟的農民工選擇返鄉，為貧困地區的城鎮化發展提供了契機。

一方面，相對低廉的生活成本，尤其是尚可承受的房價，讓廣大農民工看到了希望；另一方面，返鄉農民工本身的消費購買力也帶動了當地市場的繁榮，加速了城鎮化的腳步。

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副州長王建華認為，隨著西部經濟的快速發展，即使在西部最貧困的區域，許多農民、尤其是富裕起來的農民也有著“迫切的城鎮化需求”，西部貧困地區的城鎮化建設也正在進入一個快速提升的階段。

全國人大常委、民建中央副主席辜勝阻算了一筆賬，“我們現在有1.5億農民工，如果把它深化，就住房這一項，農民工住宅需求所創造的投資就是上萬億。另外，農民工還有著創業夢，如果政府順勢而為，將會引發巨大的城市效應?！?/p>

2014年3月中旬出臺的《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明確提出，中西部城鎮體系比較健全、城鎮經濟比較發達、中心城市輻射帶動作用明顯的重點開發區域，要在嚴格保護生態環境的基礎上，引導有市場、有效益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優先向中西部轉移，吸納東部返鄉和就近轉移的農民工，在優化全國城鎮化戰略格局中發揮更加重要的作用。

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副部長楊志明在日前召開的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傳統的城鎮化發展模式已不適應社會發展的需求，唯有創新城鎮化模式，才能解決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涌向城市導致的就業飽和問題，才能保證農村社會穩定，加速經濟社會發展。

由于東部地區人工和土地成本持續走高，這也使得中西部的區位劣勢反而變成了優勢。如果能夠承接好東部的產業轉移，充分發揮西部地區的人力和資源優勢，完全有可能引爆中西部的經濟活力，為全國經濟轉型開辟廣闊的空間。

針對西部貧困地區就近城鎮化的問題，徐明非提出了五條建議：一是省級財政部門應制定相關政策，建立專項資金，在政策宣傳、跟蹤服務和獎勵等方面給予扶持；二是金融機構以貸款貼息等方式優先支持農民工返鄉創業；三是為農民工創業開辟“綠色通道”，各級工商、稅務等部門為農民工回鄉創業提供及時、高效、便捷的“一站式”服務；四是鼓勵有資金、懂技術的回鄉創業農民通過土地流轉進行規模經營；五是通過組織返鄉農民工技術培訓等方式，多渠道使農民工由異地就業者變成本地創業者，使廣大農民工成為本地經濟發展的重要原動力。

不可忽視的“逆城鎮化”隱憂

以往中西部農民工外出打工，多數會涌向東部沿海地區。但近年來，隨著“逆城市化”現象的出現，農民工就業的目的地開始由沿海轉向內地。春運期間，許多中西部農民工中轉“大站”已開始出現人流不及往年的趨勢。

貴州省銅仁市紀委宣傳調研法規室杜曉軍分析認為，一些長期在外打工的青壯年積累了一些豐富的技術，掌握了一定的生產技能，或擁有了一定的資金，一大部分人都有回鄉創業的欲望。而城鎮化正為這部分群體創業發展提供了展示創業平臺的空間。

盡管不再“孔雀東南飛”，但農民工返鄉后多數并不回鄉務農，而是選擇在當地的工廠就業，或遷居到城鎮生活。

然而，返鄉農民工的“就近城鎮化”之路遠非一條坦途。如果社保、醫療、教育等體制遺留的障礙得不到解決，大批農民工仍然無法真正融入城鎮生活。

據一位長期在福建打工的農民反映，她的一些工友就因為新農合無法實現異地報銷，導致有病不看，小病拖成了大病。

有業內人士表示，戶籍、教育、社保等高門檻導致農民工在沿海大城市難以落地生根，最終選擇返鄉就業。但在當地縣城落戶，還是難以享受同戶籍掛鉤的種種公共服務。

例如，農村居民享受新農村合作醫療保險以及計劃生育優惠等政策，而城市居民通過職工保險以及其他商業保險補充，從而形成了所謂“戶口差異”。

對此，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宏觀室主任黨國英認為，“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消除戶口差異”。

中國體改研究會研究員、三農問題專家李昌平則直言，如果農村居民進城，享受不了市民待遇，這種暫時的城鎮化率沒有意義?！白罡镜膯栴}是國民待遇均等化率有多高，逐步實現城鄉的均等化?！?/p>

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院長溫鐵軍建議，要在產能過剩、內需不足矛盾下開展以人為本的城鎮化建設，進一步深化改革。按照城鄉統籌原則給農民以平等待遇，以優惠政策重點扶持城鄉居民在城鎮創業，更加強調鄉村可持續發展，把提高農民組織化作為改善地方治理的基礎。

探索扶貧與城鎮化“雙管齊下”

西部一些貧困地區為了解決農民就近城鎮化問題，正在探索將扶貧攻堅和城鎮化建設同步展開的新模式，目的是使一些居住分散的民眾迅速提高生活水平。

甘肅省隴南武都區的經驗是，堅持以扶貧攻堅統攬農村工作全局，著力解決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民生問題。圍繞機制創新，武都區實施了扶貧開發“六大戰略”（表Ⅱ）。比如，將許多居住在懸崖峭壁周邊、地質災害區域、高山半高山等不適宜生活居住地區的貧困人口就近向城鎮搬遷等。通過廉租房建設和易地扶貧搬遷項目的實施，既解決了城鄉低收入家庭的住房問題，又建成了一批功能齊全、設施完善的住宅小區，極大地加快了城鎮化建設步伐。

通過整合各類資金，武都區政府為當地約十分之一的貧困人口解決一半的建房成本，有效地實現就地城鎮化，方便他們既照顧自己的農業田地，又能在城鎮打工，逐步實現向“市民”過渡。

眾所周知，西部地區發展相對落后，但這也恰恰成為當地城鎮化建設的一種“后發優勢”。要合理推進城鎮化進程，西部貧困地區還需避免走傳統城鎮化的道路，減少建設過程中對自然和人文環境的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