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是一種孤獨

畢淑敏

它有些像吃，有些像睡，有些像搏斗……

閱讀的感覺難以比擬。

它有些像吃。對于頭腦來說，渴望閱讀的時刻必定虛懷若谷。假如腦袋裝得滿當當，不斷溢出香檳酒一樣的泡沫，都不宜于閱讀，尤其是閱讀名著。

人愈是年輕的時候，愈是貪吃。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吃得漸漸地少了，但要求漸漸地精了。我們知道了什么于我們有益，什么于我們無補。有許多長壽的人，你問他常吃什么食品，他們回答說：什么都吃，并無特殊的禁忌。但有許多東西他們只嘗一口，就尖銳地判斷出成色。讀書也是一樣，好的書，是人參燕窩熊掌，人生若不大快朵頤，豈不白在世上瀟灑走過一回？壞的書，是腐肉、砒霜、氰化物，浪費了時間，貽誤了性命。名著一般多是經過了許多年代的考驗，是被大師們的智慧之磨研磨了無數遭的精品。讀的時候，像品嘗烈火烹油的滿漢全席，為大享樂。

它有些像睡。閱讀是一種精神的按摩，在書頁中你嗅得見悲劇的淚痕，摸得著喜劇的笑靨，可以看清智者額頭的皺紋，不敢碰撞勇士鮮血淋淋的創口……當合上書的時候，就像紙頁與人的靈魂發生共振，為精神增添了新的鈣質。當我們讀完名著的最后一個字時，仿佛從酣然睡夢中醒來，重又生機盎然。

它有些像搏斗。閱讀的時候，我們不斷同書的作者爭辯。我們極力想尋出破綻，作者則千方百計把讀者柔軟的思緒納入他的模具之中。在這種智力的角斗中，我們往往敗下陣來。但思維的力度卻在爭執中強硬了翅膀。

在讀名著的時候，我常常在看上一頁的時候，揣測下一頁的趨勢。它們經常同我的想象懸殊甚遠。這種時候我會很高興，知道自己碰上了武林中的高手。大師們的著作像某一流派掌門人的秘籍，記載著絕世的功法。細細研讀，琢磨他們的一招一式，會在潛移默化中悟出不可言傳的韻律。我一次次在先哲們輝煌的思辨與精湛的匠藝面前頂禮膜拜，我一次次在無與倫比的語言搭配之下驚詫莫名……我戰勝自己的怯懦不斷地閱讀它們，勇敢地從匍匐中站起。我知道大師們在高遠的天際微笑著注視著后人，他們雖然燦爛卻已經定格。他們是秒表上固定了的紀錄，是一根不再升高的橫桿。作為閱讀者，我們還處在生命的不斷蛻變之中，蛹里可能飛出美麗的蝴蝶。在閱讀中，我們被征服。我們在較量中蓬勃了自身，迸發出從未有過的力量。

閱讀是一種孤獨。它同看電影看錄像聽音樂會是那樣的不同。前者是一塊巨大的生日蛋糕，可以共享美味，后者只是孤燈下的一盞清茶，只可獨啜，傾聽一個遙遠的靈魂對你一個人的竊竊私語。它在不同的時間對不同的人說過同樣的話，但你此時只感覺它在為你而歌唱。如果你不聽，它也不會惱，只會無聲地從書頁里滲出悲憫的嘆息。你“啪”地合上書，就把一代先哲幽禁在里面。但你忍不住又要打開它，穿越歷史的灰塵與它對話。

閱讀名著不可以在太快樂的時光。人們在幸福的時候往往讀不進書?？鞓肥且粓F粉紅色的煙霧，易使我們的眼睛近視。名著里很少恭維幸運的話語，它們更多是苦難之蚌分泌的珍珠。

閱讀名著也不可在太富裕的時刻。閱讀其實是思索的體操，富裕的膏脂太多時，腦子轉動得就慢。名著多半是智者餓著肚子時寫成的，過飽者不大讀得懂饑餓的文字。

真正的閱讀，可以發生在喧囂的人海，也可以坐落在冷峻的沙漠?？梢栽跓艏t酒綠的鬧市，也可以在月影婆娑的海島。無論周圍有多少雙眼睛，無論分貝達到怎樣的嘈雜，真正的閱讀注定孤獨。那是一顆心靈對另一顆心靈單獨的捶擊，那是已經成仙的老爺爺特地為你講的故事。

【品讀】

有人說：你要想孤獨，你就去閱讀；你要想閱讀，你就要學會孤獨。

孤獨不一定是來源于自己，而是源于生命之外，如心靈麻木、無知和驕狂。閱讀是孤獨的，也是美麗的；那種對美、對生活的閱讀，其實是一種“寧靜致遠”的大境界。所謂孤獨，并不是說心理上的孤僻，而是閱讀時需要達到的一種沉靜的心態，祛除蕪雜的思想，凈化心靈的空間。閱讀是很個性化的精神活動，它需要閱讀者守得住自己，耐得住寂寞，不被思想的喧囂所干擾；真正的閱讀需達到的一種超越的境界，是一種心靈追求，既通過閱讀與另一個心靈單獨碰撞，又在這碰撞中超越對方、超越自己。

古今中外，凡成大事者，無一不是精神上的強者和孤獨者。閱讀，是一種獲取知識的渠道，更是一種豐厚人生底蘊的好方法。閱讀是一種精神上的孤獨，沒有精神上的孤獨，也就不是真正的閱讀。

我們需要閱讀。

【擴展】

1.面對閱讀，你的態度如何？

2.你是如何看待“孤獨”的？

3.請以“讀我”為題，寫一篇作文。要求：文體不限，不少于800字。

4.請以“我讀”為題，寫一篇作文。要求：文體不限，不少于800字。

供稿：江蘇 何 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