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出一條小路

王維審

在一所學校調研的間隙，我到校園里隨便轉轉，無意中發現，在一個僻靜的角落，有一段墻明顯與別處不同：本是潔白的墻面落滿了腳印，墻的頂部有些磚塊沒了蹤影，留下很多大小不一的缺口。

“咱們學校是半封閉管理，中午的時候學生一律不準隨意外出，他們要是沒有正當理由請假又想出去，就會從這里爬出去?！迸阃膶W校領導看出了我的疑惑，一邊解釋一邊用手抹了抹墻上的腳印。

“也就是說，咱們是允許學生請假出去的？”我問。

“是呀！學生有特殊情況可以請假，只要家長到校簽字領回去就行?！彼秸f越激動，最終放棄了抹腳印的想法，憤憤地說：“現在的學生真難管理，不想著履行正常的請假手續，盡想些歪門邪道！”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這時他接了一個電話，抱歉地說自己有點事要回辦公室。我繼續站在離墻不遠的地方，饒有興致地“欣賞”起那些腳印來。

不一會兒，在稍遠的地方聚起了四個男生，時不時地看看我，再看看那段墻。我有了預感，這幾個學生是打算從這兒“逃”出去的。

“是不是想出去？”我走到他們面前，盡可能“討好”地問。

“你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嗎？”他們沒有回答我，卻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我不是這里的老師。你們是打算從這兒出去嗎？”我用手指了指那段墻，繼續“討好”地問。

“是呀！你不會去告狀吧？”他們打量我一番，又一番嘀咕，確定是個陌生面孔后，個頭稍大的學生盯著我問。

“我保證自己不是個愛告狀的人，我只是不明白，你們要是想出去的話，為什么不向老師請假后正大光明地出校門呢？”我做了一個發誓的手勢，惹得他們哈哈大笑。

“請假太麻煩，還得讓家長來領，他們哪有空來領我們。再說了，我們要是想出去買點文具和零食，怎么值得讓家長來一次學校呢？”

“我們都是中學生了，出個校門還要家長來領，感覺有點別扭?！?/p>

“要不是因為生病這樣的原因，幾乎所有的學生出門都是爬墻出去的，包括女生?！?/p>

……

聽了他們的回答，我開始思考那位學校領導的牢騷：就這個問題來說，到底是學生難管理，還是我們的管理有問題？

無論是班級管理還是學校管理，制度大都是由管理者來制定的，這樣的制度更多體現的往往是管理者的意愿，很少會考慮到被管理者的接受度。正如這所學校的半封閉管理一樣，只是管理者的一廂情愿，至少是過于偏袒管理者的需要，根本沒有考慮到學生為了這種管理要面對那些多余的牽絆。

這讓我想起了德國人設計草坪的方法：他們先規劃出草坪的具體位置、形狀、大小，然后根據周圍的道路和建筑，按相互之間最短的路線，先在這塊地上修筑一條條小路，直到滿足所有人橫穿草坪的需要之后，再鋪草皮。這個方法的好處是：當所有人在橫穿草坪的時候，最短的路線上都已經有了路；當所有人都習慣了從路上走的時候，踐踏草坪的人自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再看我們設計草坪的辦法：或是因為領導的一時頭腦發熱，或是為了某種面子上的炫耀，一大片草地或方或圓鋪在了那里，不管是不是阻住了公眾的道路，也不管是不是妨礙了大眾的方便，反正不會給人留出一條小路，只會在草坪上插一塊提示牌，上面寫著：“嚴禁踐踏草坪，違者罰款20?！?/p>

你看，同樣是為了讓人們不任意踐踏草坪，設計一條小路，遠比樹一塊牌子要聰明得多。如果再往深處想，我們可能會得到一個更深層的隱喻：當某項規定大多數人都不能坦然接受的時候，需要改變的就應該是我們的制度。而改變的方法很簡單，無非就是留出一條小路。

編輯 江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