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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田虎王慶故事與《平妖傳》關系考論

2014-09-09 02:04··
明清小說研究 2014年2期
關鍵詞:新平馮夢龍水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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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田虎王慶故事與《平妖傳》關系考論

·林嵩·

“插增本”王慶故事中存在的人物性格不鮮明甚至前后不一、情節始末交代不完整等問題,實際上是早期白話小說的通??;由此可以反映出“插增本”王慶故事之古拙。與后出的“袁楊本”相比,“插增本”與其謂之“簡”,不若謂之“拙”。梳理田、王故事從“拙本”到“通行本”的演變過程,有助于我們深入了解早期長篇白話小說的成書經歷與共性特征。

《水滸傳》 《平妖傳》 簡本 插增本 袁楊本

《水滸傳》中的征田虎、王慶故事,目前主要有兩大系統,即屬于“簡本”序列的“插增本”系統①(余象斗雙峰堂的“評林本”亦可歸入此系統)與屬于“繁本”序列的“袁楊本”系統;二者中以“插增本”時代為早,“袁楊本”的田、王故事則是在“插增本”基礎上大幅改寫后的產物,這已是學界的共識。

由于《水滸傳》與《平妖傳》的題材與時代大體相近,胡適、羅爾綱、呂乃巖、侯會等學者先后就此二書做過一些比較性的研究②;在研究方法的層面上,為我們提供了很好的思路。我們認為,“插增本”的田、王故事與“袁楊本”田、王故事之間的關系,大體上可與《三遂平妖傳》與《新平妖傳》之間的關系相當。在進行比較研究的過程中,我們又特別注意到,由馮夢龍增補的《新平妖傳》中的部分情節與文字,和“袁楊本”《水滸傳》中的田虎、王慶故事存在著不少相似或雷同的地方。這里先就我們目前所見的比較典型的幾處,表列于下:

《水滸全傳》(袁楊本)《新平妖傳》(墨憨齋本)(1)當下地文星蕭讓對眾頭領說道:“這雪有數般名色。一片的是蜂兒,二片的是鵝毛,三片的是攢三,四片的是聚四,五片喚做梅花,六片喚做六出。這雪本是陰氣凝結,所以六出應著陰數。到立春以后,都是梅花雜片,更無六出了。(1)一片的是蜂兒,二片的是鵝毛,三片的是攢三,四片的是聚四,五片喚做梅花,六片喚做六出。這雪本是陰氣凝結,所以六出應著陰數。到立春以后,都是梅花雜片,更無六出了。(2)喬道清又捏決念咒,把手望北一招,喝聲道:“疾!”只見北軍寨后五龍山凹里,忽的一片黑云飛起,云中現出一條黑龍,張鱗鼓鬣,飛向前來。公孫勝呵呵大笑,把手也望五龍山一招,只見五龍山凹里,如飛電般掣出一條黃龍,半云半霧,迎住黑龍,空中相斗。喬道清又叫:“青龍快來!”只見山頂上才飛出一條青龍,隨后又有白龍飛出,趕上前迎住。兩軍看得目瞪口呆。喬道清仗劍大叫:“赤龍快出來幫助!”須臾,山凹里又騰出一條赤龍,飛舞前來。五條龍向空中亂舞,正按著金木水火土五行,互生互克,攪做一團,狂風大起。兩陣里捧旗的軍士,被風卷動,一連顛翻了數十個。(2)張鸞大怒,抖擻精神,口中念念有詞,舉手向北方一招,大呼:“黑龍快來!”那瘸子聽得,便在壇上黃龍的頭上打將一下。只見先前飛去行雨的那條黑龍半云平霧飛向壇來,這里黃龍鼓鬣張鱗,就地騰起,迎住黑龍,在空中相斗。自古道土能克水,黑龍敵不過黃龍。張鸞又叫:“青龍快去相助!”瘸子又把白龍一掌。那青龍才飛起去,白龍又去迎住。惱得張鸞咬牙切齒,急喚赤龍幫助。五條龍向空中亂舞,正按著金木水火土五行,互生互克,攪做一團??耧L大起,布幔架子都吹倒了。(3)席間公孫勝對喬道清說:“足下這法,上等不比諸佛菩薩累劫修來,證入虛空三昧,自在神通;中等不比蓬萊三十六洞真仙,準幾十年抽添水火,換髓移筋,方得超形度世,游戲造化;你不過憑著符咒,襲取一時,盜竊天地之精英,假借鬼神之運用。在佛家謂之金剛禪邪法,在仙家謂之幻術?!?3)原來這白云洞法,上等不比諸佛菩薩累劫修來,證入虛空三昧,自在神通;中等不比蓬萊三十六洞真仙,費幾十年抽添水火,換髓移筋,方得超形度世,游戲造化;他不過憑著符咒,襲取一時,盜竊天地之精英,假借鬼神之運用。在佛家謂之金剛禪邪法,在仙家謂之幻術。

需要說明的是,《水滸傳》與《平妖傳》中還有許多重出的詩贊;考慮到說書人所用的詩贊往往有固定的“套路”,相互間因襲借鑒十分常見,因此我們沒有把詩贊作為重點考察的對象。這里舉的四個例子,都不是特別常見的“套路”,但它們在具體的文字鋪敘方面有明顯的雷同。

造成雷同的原因,無非有兩種可能,其一是二者之間有直接的因襲關系,其二是二者同繼承自更早的文字材料。第二種可能性并非完全不存在,如墨憨主人所評的《石點頭》卷十三《唐玄宗恩賜纊衣緣》中亦有“一片蜂兒,二片蛾兒,三是攢三,四是聚四,五是梅花,六是六出”的說法③。但從總體上看,兩書有多處文字雷同,而這些雷同又都源自更早的文字材料——要注意,這些“更早的文字材料”并不出自同一種書,而是分散在多種書中——從概率上說,第二種可能性要遠遠小于第一種可能性?!堕她S漫錄》曾云:

吳士人袁無涯、馮猶龍等酷嗜李氏(引者按:指李卓吾)之學,奉為蓍蔡,見而愛之,相與校對再三,刪削訛繆,附以余所示《雜志》、《遺事》(引者按:指《癸辛雜志》、《宣和遺事》),精書妙刻,費凡不貲,開卷瑯然,心目沁爽,即此刻也。④

傅承洲從這則材料出發,詳細考察了馮夢龍與袁無涯、楊定見等人的交游情況及其文學思想上的相通之處,認為造成這些雷同現象的原因是馮夢龍參與了“袁楊本”的整理與改編⑤。

當然,僅憑一則筆記的記載與文學思想的近似,以及幾處文字上的雷同,就斷定“袁楊本”《水滸》中有馮夢龍的手筆,顯得證據單薄了一些。目前我們已知的《新平妖傳》的最早刊本是明泰昌元年(1620)的“天許齋本”(今藏日本內閣文庫),從時間上看,《新平妖傳》應較《水滸》晚出。馮夢龍增補《新平妖傳》的特色之一是從歷代的筆記、方志、類書及同類作品中汲取了大量的素材,許多看似平常的文字,實則均有材料上的依傍⑥。因此倒很有可能是馮夢龍在增補《新平妖傳》的過程中,借鑒了“袁楊本”田、王部分的某些文字。

無論如何,從上表所示的情況看來,特別是再結合馮夢龍與袁無涯等人的交游來考慮,《新平妖傳》與“袁楊本”田、王故事中的部分文字存在著一定的因襲關系,這是可以確定的。而從深層次上說,馮夢龍增補《新平妖傳》的手法與“袁楊本”改造舊有“插增本”系統田、王故事的方法,也有很多共通之處。

首先是二者都在改編過程中明確了作品的主題與立場。早期白話小說中的“英雄好漢”,多是一些智謀出眾、手段高強的人物,至于其行為是否合乎社會道德、有無合法性,則不為敘事者所關注?!队魇烂餮浴に嗡墓篝[禁魂張》里的趙正攪鬧了東京城的治安,可敘述者卻津津樂道于他殺人越貨的本事?!端疂G傳》里的時遷也是一個神偷,但其偷盜的對象并不僅限于惡霸土豪,很難說他的一切行為都能符合“替天行道”的梁山準則?!段饔斡洝防锏膶O悟空官封“弼馬溫”,不僅屈才而且帶有一定的侮辱性,他第一次反出天宮是有道理的??墒撬蛔馂椤褒R天大圣”之后,已經受到了禮遇,僅僅因為沒有受邀參加蟠桃會而再次造反,其理由并不冠冕堂皇;特別是在這過程中他還欺騙了老實的赤腳大仙,又盜取了太上老君的仙丹,這兩位仙家完全是被無辜殃及的。正如林庚所說,孫悟空鬧天宮、趙正鬧東京,都沒有什么“政治上的目的和結果”,而敘述者卻以艷羨甚至是贊賞的眼光來描述他們“神偷的伎倆和靈巧善變的手段”⑦??梢?,缺乏“思想性”或者說“政治性”不強、立場不明確,可以說是早期白話小說的特征之一。

這一現象同樣也表現在“插增本”田、王故事與二十回本的《三遂平妖傳》中。最主要的問題是,作為被鎮壓的一方,“插增本”系統中的田、王和《三遂平妖傳》中的王則,都顯得不夠“壞”。田虎陣營中的主將們與梁山好漢經歷相似,這自不必言。王慶的軍師李杰甚至還曾傳下這樣的軍令:“第一不許殺人放火,第二不許小嘍啰奪人妻女。第三不許胡亂打劫客商。違者依軍法治?!雹噙@簡直是又一伙梁山好漢?!度炱窖齻鳌分械耐鮿t、胡永兒等也都有他們正義的一面,圣姑姑更是沒有什么特別昭彰的惡行。到了“袁楊本”與《新平妖傳》中,這些內容有的被刪去,有的盡管還保存下來,但做了淡化的處理;同時為了突出官軍鎮壓起義的正義性,新的本子增加了對田虎、王慶、王則等人稱王之后荒淫無恥生活的描寫,特別是逼死烈女、戕害百姓等罪狀被強調了出來。

其次是隨著主題與立場的明確,“袁楊本”與《新平妖傳》在人物塑造方面,開始注意到了性格與形象的一致性問題。馬幼垣指出“插增本”系統的王慶故事存在“重要人物欠照料”、“新王慶忘恩的性格”、“人物性格和形象不符”、“情節時間觀念大亂”等四大破綻,認為這是因為“插增本”的作者沒有認真閱讀講述王慶反叛前經歷的幾回書,“以致弄出好一堆明顯錯誤和不銜接的地方來”,并由此認定“插增本”的王慶是個“假王慶”⑨。這四大破綻的核心實即“插增本”中存在著人物形象與性格前后不一致的問題;但此類問題其實是早期白話小說的通病,而非“插增本”王慶故事所獨有。例如《三遂平妖傳》中的胡永兒,原本是一個善良賢慧的女子。她在私走鄭州的途中偶遇客商卜吉。卜吉好心用車載她,可她卻故意抵賴川資,并用法術誘使卜吉下井,平白使一個誠實的商販吃上官司,乃至被逼上絕路。這一情節可以說完全不符合胡永兒形象與性格發展的邏輯。這類情節到了袁無涯與馮夢龍等人的手里,盡管囿于舊有的故事格局,無法放開手腳做徹底修改;但袁無涯等人無疑已注意到這方面的問題。因此“袁楊本”中的王慶成了好酒貪花之徒,《新平妖傳》中的胡永兒則成了狐妖轉世。

其三是在整理、增補舊本的過程中,“袁楊本”與《新平妖傳》采取了一些很近似的手法。如通過夢兆和讖語來勾連重要的關目。又如在人物設置方面注意刪繁就簡,例如《三遂平妖傳》中的包拯在為如何捉拿彈僧而無計可施時,有一個道人前來獻計。這個道人無名無姓,又來得不明不白;《新平妖傳》中便把這個道人去掉,把獻計的人改為冉貴?!安逶霰尽崩锒舅罏趵囊彩且粋€無名無姓的“醫士”,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由一個來歷不明的醫士來完成,確實不合情理;因此“袁楊本”便把無名醫士改為梁山神醫安道全?!度炱窖齻鳌分杏幸晃蛔筘┫鄥雾樤诨实勖媲氨Ee了文彥博,呂順這個人物和包拯有一些類似,并且只在書里出現一次;于是在《新平妖傳》中呂順的事跡就合并到包拯的身上?!安逶霰尽敝型鯌c有兩個對頭,一個叫龐元,一個叫黃達,這兩個人也有許多重合的地方,不論是性格還是事跡都很相似;于是“袁楊本”也把黃達的事跡合并到了龐元的身上。

最后是“袁楊本”與《新平妖傳》對于舊作均從主題、文字、人物、情節等各方面做了全面的潤色與提升。在所有這些整理工作中,比較明顯的是對詩詞贊語的增潤;而改動幅度最大的則要屬對軍事活動與戰爭場面的敘寫?!安逶霰尽敝械奶?、王部分,最大的弱項就是征王慶部分的作者幾乎不會寫戰爭與打斗的場面?!度炱窖齻鳌芬泊嬖陬愃频膯栴}?!度炱窖齻鳌返拈L處在于對人情世態的細致描摹,而真正涉及“平妖”的內容,也就是鎮壓貝州起義的部分,只有短短的五回。而其中第十六回《王則領眾貝州造反,永兒率兵擄掠州縣》的篇幅更比其它各回出奇地少,只有千字左右?;啬可系摹坝纼郝时鴵锫涌ひ亍甭鋵嵉轿闹兄挥小昂纼侯I妖兵擄掠郡邑鄉村;招降人馬,多得錢糧,變得勢力大了”⑩這寥寥的幾筆,和其他各回中鋪敘有致的文字相比,有明顯的差距。我個人認為,造成此種差異的一大原因在于大型的軍事斗爭比較難寫,它要求作者通軍事、知兵法、曉計謀,而一般的書會先生不一定有這方面的知識儲備。袁無涯和馮夢龍是一流的通俗文學家,正是由于他們的加入,才有了“計鴆鄢梨”、“水灌太原城”以及“三敗劉彥威”等精彩的斗智與爭戰情節。

這里我想順帶談一談研究田、王故事的學者們普遍關注的一個問題,即“簡本”、“繁本”究竟孰先孰后的問題。以聶紺弩為代表的一些前輩學者認為“繁本”是由“簡本”加工來的,其理論依據是早期白話長篇小說的完成過程“是一個文字技術逐漸精細,故事情節逐漸合理,思想性和藝術性逐漸提高的過程”。從文學創作的一般規律來講,當然應該是“后出者轉精”,《水滸》故事的發展也不能例外,類似《宣和遺事》這樣的作品,便可以看成是一種草創時期的文字。但今天我們所能看到的“簡本”,經過文字與版本上分析,多數學者更傾向認為它們是晚出的刪削本。馬幼垣指出:這些“充塞不合邏輯、違背文理、漠視文法句子的本子是寫不出來的,而只可能是胡刪一頓的產品”,“原存的繁本以容與堂本最為純正完整,以之和插增本相較,就不難發現,兩種插增本據以各自發展的原始簡本即使不正是從容與堂本刪出來的,那刪削所依的本子也必定和容與堂本十分接近”。

針對這兩種完全對立的觀點,歐陽健還曾提出一種折中的看法,即“簡本”與“繁本”之間存在著“相互遞嬗”的發展過程。歐陽健把這種遞嬗過程概括為:從“有田、王而無遼國”之簡本發展為“去田、王而加遼國”之繁本——由“有遼國而無田、王”之繁本刪節為“有遼國而無田、王”之簡本——出現“插增舊本田、王部分”之簡本這三大階段。不難看出,田、王故事的有無,構成了這一系列遞嬗過程的關鍵節點。不過,應該指出的是,“有田、王而無遼國之簡本”與“有遼國而無田、王之簡本”,這二者只是歐陽健根據一些序跋的記載所“構擬”出的環節。這兩種類型的本子,事實上目前我們都還沒有看到過(除“金圣嘆本”外,各本《水滸》均有“征遼”情節;而現存“簡本”又均為“文簡事繁”本,即帶有征田、王的情節)。

田、王故事對于探討“繁簡先后”而言,無疑是一個關鍵而又特殊的問題,應該作為獨立的單元來加以考察——因為“繁本”《水滸》中并沒這一部分的情節,田、王故事只存在于“簡本”的系統中(“袁楊本”是在“繁本”的基礎上,綴上了重新改寫的田虎、王慶情節,是一種“繁簡綜合本”)?!安逶霰尽敝械奶?、王故事是否也曾有過“繁本”的基礎?或者簡單地說,田、王故事到底是“刪出來”的,還是“寫出來”的呢?

我們平時常說的“簡本”,是一個容易造成誤解的名詞?!昂啞钡某梢蚩梢杂袃煞N:其一是因為尚處草創,文字未經潤色,這種“簡”的實質是“拙”;其二是為了縮減篇幅而做過刪削,這種“簡”的實質是“節”。我個人傾向認為,現存的“簡本”《水滸傳》,就其主體部分而言,是一種“節縮本”,是從“繁本”刪削而來的;但其“插增”的田、王部分,與其謂之曰“簡”,則毋寧謂之為“拙”。誠然,“插增本”的田、王故事中詩贊比較少,鋪敘描寫的文字也不甚出彩;但結合《三遂平妖傳》來分析(特別是前文提到的其第十六回),這種“疏能走馬”的敘事以及簡略拙劣的文字表達,未必就是“刪出來”的,也可能是“寫出來”的,只是由于原作者不太會寫,所以沒有寫好罷了。

因此,為區別于后來的“袁楊本”,并較明確標示“插增本”田、王故事的歷史地位,我們不妨把“插增本”系統的田、王故事稱為“拙本”的田、王?!白颈尽敝凇霸瑮畋尽?,大體上相當于《三遂平妖傳》之于《新平妖傳》。這種“拙本”是作品在成書過程中未獲充分發展的較原始形態?!白颈尽惫适轮衅毡榇嬖谥黝}與立場不明晰、人物性格不鮮明甚至前后不一、情節始末交代不完整、細節自相矛盾等問題;這些問題實際上也構成了早期白話小說的共性問題。

應該承認,后出的“袁楊本”在文學性方面較“拙本”有質的提高。比起“插增本”中的田、王情節來,“袁楊本”中的田虎、王慶故事至少可與征遼、征方臘等情節比肩連貫,而不至令人有難以卒讀之感。雖然其藝術水平難望前七十回之項背,但畢竟讀者認可了田、王故事是《水滸》情節的一部分?!霸瑮畋尽蹦軌蛴写顺煽?,主要還是因為有了像袁無涯、馮夢龍這樣一批熟悉通俗文學,并有高度文化修養的人參與了整理與再創作的活動。這也標志著在晚明時期,伴隨著“奇書文體”的產生,中國古代長篇白話小說的創作已臻于成熟,并形成了一整套的著述規范與藝術手法。而梳理從“插增本”到“袁楊本”的田、王故事,對我們深入了解早期長篇白話小說流傳、演變、定型的成書過程也有一定的“標本”意義。

注:

① 對田虎、王慶故事的研究,近二三十年來,以馬幼垣氏用力最多。馬氏用二十多年的時間,分別在法國國家圖書館(巴黎)、牛津大學圖書館、丹麥皇家圖書館(哥本哈根)、梵蒂岡教廷圖書館、德國斯圖加特邦立瓦敦堡圖書館、德國德萊斯頓邦立薩克森圖書館等處,發現了數種以往鮮為人知的簡本《水滸傳》的殘卷(或殘葉),馬氏將這些“簡本”《水滸傳》定名為“插增本”。本文所指的“插增本”即沿用了馬幼垣的命名。詳馬幼垣《現存最早的簡本〈水滸傳〉——插增本的發現及其概況》(《水滸論衡》,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年版,第51—89頁)。

② 詳胡適《百二十回本〈忠義水滸傳序〉》(《中國章回小說考證》,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73—107頁);羅爾綱《從羅貫中〈三遂平妖傳〉看〈水滸傳〉著者和原本問題》、《關于用羅貫中〈三遂平妖傳〉對勘〈水滸傳〉著者和原本的問題》(《〈水滸傳〉原本與著者研究》,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58—110頁);呂乃巖《試說羅貫中續〈水滸〉》(《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3期,第66—74頁);侯會《〈水滸〉源流新證》(華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210頁)。

③ [明]天然癡叟著、墨憨主人評《石點頭》,明金閶葉敬池刊本。

④ [明]許自昌《樗齋漫録》卷六,《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65子部雜家類(影明萬歷刻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304頁。

⑤ 傅承洲《馮夢龍與〈忠義水滸全傳〉》,《明清小說研究》1992年第1期,第75—88頁。按:本文表格中所列的第四個例子,即由傅文首先舉出。

⑥ 胡萬川《〈平妖傳〉研究》一書(華正書局1984年版)的第二篇《〈平妖傳〉本事源流考》對《新平妖傳》的材料來源有詳細的考論,可參看。

⑦ 林庚《西游記漫話》,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15—16頁。

⑧ 《水滸志傳評林》,《古本小說叢刊》第十二輯,中華書局1991年版(影明萬歷二十二年雙峰堂余象斗刊本),第3冊第1047頁。

⑨ 馬幼垣《真假王慶——兼論〈水滸傳〉田虎王慶故事的來歷》,《水滸二論》,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年版,第361—363頁。

⑩ 羅貫中著、張榮起整理《三遂平妖傳》,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114頁。

責任編輯:王思豪

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中國古文獻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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