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一夜間

莫小米

一個是著名詩人，一個是著名評論家，在一次采風活動中，他倆被安排到一個房間。

評論家同時又愛好古玩收藏，間或寫些收藏心得小文，發于報端，在收藏界亦小有名氣。賓館房間里有報紙，詩人拿起來看，正好，就看到了一篇收藏文章——著名評論家寫的。詩人讀完，佩服至極，兩人圍繞相關話題，說得滔滔不絕，聽得津津有味。詩人除了在博物館看過古董，從未有過收藏之舉，但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文革”時，詩人的父母剛剛結婚，那時父母兩人的工資加起來才幾十元，除了幾個大紅喜字，婚房里沒有一件裝飾品。一天，父親去參加義務勞動，挖防空洞，收工時帶回來一個小小的瓷罐。父親對母親說，挖土挖到的，我看這東西沒破，洗洗干凈，可以放糖果，客人來了拿出來，還蠻好看的。

母親洗了很久，那罐子終于現出真面目，紅黃藍綠四種顏色的花紋，花鳥祥云的圖案，非常好看。自詩人懂事開始，就老是盯著放在櫥柜最上面的這個罐子看，因為里面放著糖呀。他還記得有一天，父親喝酒喝開心了，就將那瓷罐蓋翻過來，讓他認里邊的字。他對評論家說，那是一個端端正正的“天”字。

評論家忽然眼睛一亮，大叫：“真的嗎？”評論家又問了許多細節，詩人憑著記憶一一作答。

評論家于是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開腔：那可是一個大寶貝呀！憑我初步判斷，那極有可能是明代的天字蓋罐，由宣德五彩過渡過來的，叫作成化斗彩，所以那么多年，紅彩還尚未脫落……又說，目前市場上仿制品很多，但憑我判斷，這個寶貝出土在‘文革’破四舊期間，那時誰有心思仿造？所以必為真貨無疑。你知道成化斗彩天字蓋罐的價格嗎？評論家說了國際著名拍賣行的最新成交價格，詩人嚇了一跳，那價格，可以買不止一套別墅啦。

詩人興奮得滿臉放光，但神情又漸漸地冷卻、變白、出汗，像生病一樣。他說，幾年前搬家的時候，一個失手，摔破了，給扔啦。

忽富忽貧，忽喜忽悲，就在一夜間。

（汪杰摘自《南國都市報》2013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