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誠的更夫

孟憲歧

以前柳老板找的更夫，都是朋友親戚介紹來的，究竟咋樣他也沒考察。后來，時間不長，這些更夫就成了盜竊者的同伙了。柳老板有了經驗教訓，要親自挑選合適的人。

柳老板來到勞動力人才交流市場，那里黑壓壓的人倒是不少，可能入柳老板眼的卻寥寥無幾。這時，他發現一個五十多歲的壯年漢子坐在一個角落里啃饅頭。那人黑紅臉膛，一臉褶子，頭發花白，穿著藍褂子黑褲子，腳穿黃膠鞋。憑感覺，柳老板認為這人應該是個實在人。他走過去問：“大哥，你是來打工的？”那人立刻咧嘴笑了，使勁把饅頭咽下去點點頭：“沒人要哇。人家都要年輕懂技術的，像我這老頭子，就會干一把死活計，沒人待見?！绷习鍐枺骸霸敢猱敶蚋膯?？”那人立即說：“干啥都行，只要能混一口飯吃就知足！”

柳老板知道了這人叫張大順，今年五十六歲，當過兵，還當過生產隊長。柳老板把張大順帶到工地說：“你的任務就是保證夜里不丟東西，給我看好家。我是不會虧待你的?！睆埓箜樋粗嵌殉尚∩剿频乃?、鋼筋、木板、鐵管等，感嘆說：“這么多東西？得值多少錢??？”柳老板說：“怎么樣，你看行嗎？”張大順答：“老板你放心，丟一根鐵釘，你扣我一個月工錢?！?/p>

張大順果然是個好更夫，把工地當成了他的家，沒有老板的話，誰也休想從這里拿走哪怕是一根鐵絲頭。有一天夜里，一個中年人來到工地大門口，敲著門跟張大順說：“師傅，把你那里的鐵絲頭給我一節，一米長就行?！睆埓箜樏[擺手：“兄弟啊，對不起你啦，鐵絲頭倒是有，可我不能給你呀，老板的東西，我可不敢隨便做主，等老板來了你朝他要行?！蹦侨肆⒓慈咏o張大順一盒“大中華”說：“來，抽根煙，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嘛?！睆埓箜樣猪樖职褵熑咏o了那人，內疚地說：“真對不起兄弟了?！蹦侨艘矝]說什么，就走了。臨走時，把那煙又扔給了張大順。張大順想還他時，那人早走了。第二天柳老板來工地，張大順拿著那盒煙對他說：“老板，昨夜里有個人想朝我要一節一米長的鐵絲頭，我沒給，他扔下一盒煙，我交公?！绷习逍χf：“交啥公？給你，你就抽，不抽白不抽?！睆埓箜槾穑骸澳悴皇?，我就存著，等那人再來時還他。無功不受祿嘛?！?/p>

那天，張大順剛剛躺下，有人敲門，他出來一看，有兩個年輕人站在門口。他問：“有什么事??？”其中的一位答：“我姨夫讓我來拿兩根鋼筋，急著用?！睆埓箜樥f：“柳老板沒告訴我，我不敢給你?！蹦侨藲鈩輿皼暗睾埃骸傲习迨俏乙谭?，為什么不給拿？”張大順不卑不亢地說：“柳老板是不是你姨夫，我管不著，但我是給柳老板看家的，他家的東西不經過他的批準，被人拿走了，就是我的責任，這門我不開！”另一個人罵起來：“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呀？你不過是柳老板的看家狗！今兒這鋼筋你給拿也得拿，不給拿也得拿！”張大順火了：“不用說老板是你姨夫，今兒你就是柳老板的八輩祖宗，這鋼筋，你們也甭想拿走！”兩個人只好悻悻而去。

后來，張大順問柳老板：“有兩個挺牛的年輕人說管你叫姨夫？”柳老板立即答：“沒錯啊。怎么，他們找你了？”張大順嘿嘿地笑著說：“那兩個家伙還真牛，打著你的旗號，想拿兩根鋼筋，我不讓拿，就罵人。以后你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們怎么做人??！”柳老板微笑著說：“其實都不是外人，你讓他們拿就是了?！睆埓箜樥f：“那可不行，沒你的話想從這里收一把土都不可能！有你的話金山給人家搬走了，我都不著急！”

建筑工地里越來越亂，工程也進入高峰期。張大順白天把工地里散亂的東西歸攏好，哪怕一根鐵釘，一塊木板，都仔細保存起來。夜里，他幾乎不睡覺，起來巡邏。雖然工地封閉很嚴實，有磚墻，還有網罩，想從工地偷走什么東西，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張大順依舊不放心，天天夜里起來好幾回，以防萬一。

白天忙了一天，夜里剛躺下，門外就響起了汽車喇叭聲，張大順起來一看，有一伙陌生人站在大門口。一個人順手扔進來一個大信封。張大順揀起一瞅，里面裝的都是錢。那人說：“怎么樣？只要你把門打開，你什么也不用干，那錢就都是你的了！”張大順用手掂量著那錢，說實在的，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錢啊。把門打開，舉手之勞，這錢就都歸了自己?？墒?，這錢來得不干不凈，如果成了自己的，心里永遠骯骯臟臟的，虧心錢哪。他把信封又甩出了大門，高聲說：“你們還是去別的工地看看吧，也許有人稀罕錢，這個工地不行！”

幾個人走時叨叨咕咕：“傻冒兒！世界上還真有不認錢的主呢！”

當然，張大順把這事也跟柳老板說了，柳老板很滿意，說張大順是個難得的好人，他沒看走眼?？墒菦]幾天，柳老板就改變了對張大順的看法。望著工地上少了那么多的鋼筋和鐵管，柳老板頓足捶胸：“沒想到，我長年玩鷹，倒被鷹啄了眼睛！”

這天一大早，工人們來建筑工地，發現大門四敞大開，門衛室里打更的張大順不見了蹤影，院里鋼筋卻少了好幾十噸。柳老板咬牙切齒：“這家伙原來是個臥底??！我說他小錢看不上呢，原來是來釣大魚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用了那么多招數，都沒能打動他的心，原來他是在釣我呀！”

柳老板向公安局報了案，可是，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啥動靜都沒有。

這天，柳老板接了一個電話：“喂，你是柳老板嗎？我是公安局的小邱，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來北方醫院一趟?！绷习逭J識小邱，就是他接的這個案子。柳老板根據小邱電話里說的，很快來到北方醫院骨科516號病房。一進病房，柳老板大吃一驚：那病床上躺著的不就是張大順嗎？只見他頭上纏著棉紗，腿上也纏著棉紗。張大順一見柳老板，就大哭起來，邊哭邊說：“柳老板啊，我對不起你，沒給你看好家呀！”柳老板見張大順哭，覺得莫名其妙，小邱幫他揭開了謎底。

原來，那天晚上，張大順剛上床休息，就聽見外面一片亂哄哄的。他趕緊起來一看，門口聚了十多個人，其中一個戴墨鏡的胖家伙扔給他一沓錢說：“老師傅，這是一萬塊，你給我們開開門，拿上它立即遠走高飛吧，以后的事你就別管了！”張大順說：“別說一萬塊，就是一百萬塊，也買不走我的心！”看張大順不開門，其中一個人拿著一個長筒，對著他就使勁吹了一口，片刻工夫，張大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幫盜竊者用迷幻劑迷倒張大順，裝走了滿滿一汽車鋼筋和鐵管，送到一千公里外的另一個建筑工地。他們怕張大順報案，還用棍棒打他，見張大順不能動彈后，便裝進麻袋里扔進了深山。偏偏張大順命不該絕，一位好心人路過此地，看見路邊的麻袋在動，打開時，只見里面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就用車把他送進了北方醫院，懇求醫院全力搶救傷者。這樣，在北方醫院的精心治療下，一個月后，張大順終于好轉了。醫院大夫聽了張大順敘述事情的經過后，即刻給公安局打了電話報案……

柳老板拉住張大順的手哽咽著說：“張大哥，你是好人。你放心吧，你今后的生活，我包了！我會像對待親人一樣對待你！”

（責編/吳玉富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