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你的影子

王勇男

一

杜侃每次打開這個搜狐郵箱，都皺緊厭煩的眉頭，咵咵點刪。

這是個免費郵箱，內存小，大的照片接收不了，可每天能收到二三十條培訓辦班、靚妹交友、炮哥授招等垃圾郵件。放一周不打理，一百多條垃圾郵件進來了；放一個月不打理，幾百條垃圾郵件堆成山，幾十萬幾百萬字的書都裝得下！—個名副其實的大垃圾箱，杜侃自詡成了垃圾保管員。奇怪，都能這樣為什么它還是個小郵箱？卻連一張集體合影都裝不下呢？對門辦公室的陳科長是名牌大學信息工程專業畢業的高材生，是行業專家，杜侃請過來幫忙，問她為什么？她干脆說，沒功夫從鴻雁傳書給你講到信息化，你學文學當作家會碼字就行唄，問互聯網干什么，太折磨人了。你不就是想接收大點的照片嗎？著急相親呢？她三下五除二，幫他注冊了一個QQ。嘚，開機就上，省得你次次敲密碼。她這么一幫，一下就解決了接收大照片的問題。杜侃聽出了揶揄的味道，連說三聲謝謝，心里卻咒她，怪不得奔四了還沒嫁出去，說話太臭。學文學的問互聯網干什么，傷風敗俗嗎？她這么一幫，他的疑問更重了，不明白為什么QQ就可以大小通吃，而搜狐郵箱只能吃文字和垃圾，不能吃圖片。陳科長是公務員，文化素質高，工作能力強，她上班就面對電腦不對人，長相差點也不影響工作效率，也不影響環境。但她的手漂亮，腦子漂亮，干起活，就像孫猴子耍金箍棒，手拿把掐?？此面I盤的手指就是天鵝舞，聽聲就是交響樂，不看她鐵餅樣的臉和那雙小貝殼眼，誰也挑不出啥來。杜侃每次看到她的眼睛，都會聯想到鬼精靈。陳科長屬羊，三十五周歲了，比杜侃小十歲。杜侃分析她單身的原因，腦子太聰明，不愿意找比自己笨的；說話太強勢，繞過肋骨直戳你心窩子，捅不準她自己都受不了；做事標準高，一般化她一律看不上。能駕馭她的人，必須能翻過身來把她撂倒，她才能服你。

這座辦公樓里有政府八大局，一局一層樓，號稱叫八大局樓。還有兩個中心，—個是公安局信息中心，—個是文化藝術中心，兩個中心平分頂層一家一半。八大局樓里，還沒發現誰有齁得住陳科長的本事。她有一套關于屬羊命不好的說詞，說羊從頭到尾，從皮到骨頭，自古就是口中食。陳科長要顛覆羊的命運，寧做別人口中的毒藥，也不做別人口中的肉，要么干脆靠死自己。文化藝術中心主任老董既是行政一把手，又是導演，手下佳麗成群，猛藥沒少吃，經常沾花惹草，帶美女去開房。但他瞑陳科長，他夸陳科長具有神鷹—樣美麗的眼睛。陳科長知道董主任是恭維自己，自己啥模樣自己知道，可別人說自己眼睛美，明明是假話，自己也不能說丑啊。杜侃是文化藝術中心副主任，專業作家，離婚半年，卻不像出籠子的鳥那樣作妖撒歡，而是越發打蔫了。老董陽氣旺，激隋蓬勃，拿出了領導和大哥的范兒，積極關心助手杜侃梅開二度的事，主動給攢攏對象。介紹文化藝術中心下屬文藝團體的，杜侃都沒答應，這是他的心理底線，謹防可能和老董有染的，本單位的他不干。老董也品出點意思，才給他撮合陳科長。杜侃衡量了一下，陳科長肯定保險，她是董主任眼里的丑女，悍婦，董主任不敢惹她。這回他沒拒絕。他就和陳科長辦公室門對門，很熟，倆人辦公時間都靜悄悄的，中午上食堂吃飯，幾乎同一個時間出門，總能碰上，就邊聊邊走。接觸時間長了，杜侃暗暗評估陳科長，除了長相和說話沖點，別無大的缺失。人家敢大大方方和自己一道去食堂吃飯，說明人家有自信。至于長相嘛，好看賴看，閉上眼睛和閉燈看都差不多，誰強求誰有病。人家還是黃花大姑娘，自己二婚還比人家大十歲，比實惠這也算老牛吃嫩草，再說，現在都在反“四風”，這么大的福利上哪找去？臉蛋不漂亮，和這福利兩者一平均，也算給補償了。朝鮮電影不是說過嘛，好看的臉蛋能出大米嗎？習慣了也就習慣了。

董主任親自去陳科長辦公室說媒，陳科長請董主任落坐，董主任躲著陳科長的臉，轉圈掃看辦公室陳設，故意說，沒有老杜辦公室的書卷氣，卻有鏗鏘玫瑰的味道，正好互補。陳科長立馬糾正他，手往里面一指，玻璃門里連著幾個房間，都是現代化信息設備，說，綜合看，應該比他更有發展空間，是吧？要這么算，應該算平局，咱兩個中心一般大嘛，哈哈哈哈。董主任打哈哈。她說，董主任，杜侃就在我對門，他要有意思為什么不自己來說，哪怕寫封情書也行啊，何必勞您大駕？我要是答應呢，是不是太便宜他了？我要是不答應又卷你大主任的面子?？纯?，看看，倒是大才女，說得有理有據，我是一心想成全你倆的好事，哈哈，都沒想這么多。陳科長揉著手，掃了一眼電腦屏，用身體擋住不讓董主任看見說，他要是真想和我好，誰都不比他有條件，就在對門，他要是有飯局就叫上我，我能不給他面子嗎？我看他只會寫小說，感情上是個半吊子，不像你董主任，縱橫捭闔，能矩能圓，拿得起放得下，能請神又能送神，樂在其中。哈哈哈哈，不能這么說，小陳，沒達到你說的逍遙程度。陳科長又說，她媳婦薄樂是個多好的人啊，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可他卻身在福中不知福弄離了，你說他是不是個笨蛋？董主任說，作海是個很有耐心的人，要不是薄樂很過分，他也不會走到這一步。我總結出一點，找對象，或者找情人，絕不找外國女人，也不找學外語的，時間一長都他媽成了假洋鬼子，沒法駕馭。說完這番話，董主任發現陳科長的貝殼眼變得深藍，后悔自己說得太露骨了。

被陳科長一拒絕，杜侃的心搗騰了好一陣子。要是和薄樂不離婚呢，現在會啥樣？要是和陳科長好上了呢，倆人一起上下班，一天三頓飯都在單位食堂吃，會啥樣？可現在他成了孤家寡人，竹籃挑水兩頭空空。

按陳科長的聰明程度，她不應該東北胡子不開面，這么拒絕了事。杜侃倒想，被陳科長回拒。和薄樂離婚。和喬敏之的初戀。自從和喬敏之分手以后，就沒再聯系過。二十多年過去了，杜侃知道喬敏之還和他在一個城市里，可具體在什么單位，干什么工作，他說不上來。要說這還是她倆一段隱秘的戀情，發生在高中時期，他高考之前。喬敏之比杜侃小兩屆，那年他十八，她十六，正是童男玉女。

杜侃不是個戀舊的人，和薄樂結婚二十多年，他從沒有找過喬敏之?，F在他想起喬敏之，是因為他和薄樂離了，似乎在心里給喬敏之平反，做補償?？此苹叵雴堂糁粋€人，其實是千頭萬緒涌上心頭，他的心是亂亂的，就像這個搜狐郵箱，里面亂亂的。亂亂的也得保留，畢竟它是一個郵箱，說不定哪天會收到一封正經信呢，比如誰要買斷他的小說改編成電視劇什么的……endprint

這樣，清理郵箱垃圾，成了他每天做的事，比掏耳朵做得都勤。

自從杜侃有了QQ，就有個叫勿忘我的申請加他。從名字判斷，她是個典型懷情尋舊的人。她一來，就像在空氣中一縱一縱飛的蜻蜓，在草芒上，在樹隙間，那股勁不撞在他的蜘蛛網上，消停不下來。她是誰呢？在虛擬的互聯網里，身份實在難辨，魅力就在假的比真的還像真的。所以，他不敢沾勿忘我，也沒時間沾她，他確認勿忘我是個女的假不了。她有過多少次申請，他就按了多少次拒絕?？稍饩艿奈鹜覉讨灰?，不離不棄，越戰越勇，仍然反復要求f電力Ⅱ她。他想到了“女怕淡，男怕纏”的俗語，前半句對她根本不好使，后半句沒抵擋住，應驗了，再不答應她加上，他會深感愧疚，他的食指尖點在了同意，加了她，勿忘我成為他第三個Q友。前兩個一個是他女兒，一個是辦公室對門的陳科長。勿忘我一進來就跟他聊文學，欣賞詩歌，聊散文，談小說，她十分了解他寫過的東西，幾乎全看過，包括他最近寫的博文。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就連他用筆名發表的臭豆腐塊大小的雜文她都掌握，他對她卻一無所知。被這樣一位陌生的女人關注，或說到了盯梢的神秘程度，他除了感動，也有點后怕。就像頭上有一顆衛星，時刻監視他在生活中留下的痕跡，他不得不事事謹慎處置，絕不敢亂說亂動。當然，為避免惹火燒身，對她的熱情似火，他也不能動感情。他知道他面對的很可能是單向玻璃，他看不到她，她很可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必須裝作漸凍人，麻痹對方。他每天打開電腦，QQ上就能看到勿忘我昨夜或今晨的留言，她的QQ圖標是一張漂亮的小花狗臉，唯美而色情，眨動一雙卡通的大眼睛，一秒忽閃一放電，他籠統算了一下，她一個小時忽閃電你三千六百下，按十個小時算就是三萬六千次，而她的電腦似乎二十四小時開著，他不敢再往下聯想了。

二

QQ的歡叫，就似伏天惱人的蟬鳴，忽閃，忽閃，勿忘我情緒化又怨又艾的花狗臉，實在勾人疼愛?，F在人的審美走向，真沒法說，何止百花千花齊放，萬花齊放也包不齊人們的心態，勿忘我用花狗臉做肖像只算一例，這在文革時期，就是一幅罵人的漫畫，現在卻成了時尚流行的自娛方式。當代審美無主流，美和丑不再是矛與盾，貓和狗都摟抱一起成了朋友，臉譜化審美徹底被顛覆，徹底失去了權威，徹底呈現了前無古人。他欣賞他快樂，他的地盤他做主，他要飛得更高，稱雄時代！不敢預測以后還會咋折騰，反正進入當代，美學家都偃旗息鼓了，似乎全民都成了美學家?？梢獑柺裁词敲?？恐怕就和問什么是幸福的結局一樣，不找挨抽也在找挨罵。最真實的回話是賊有錢，花不完。其他的假話，誰也不再想說。

昨天下班又忘關電腦了，時常地忘，發現后自責，不應該這么粗心大意，浪費單位的電，也不符合消防安全。盡管陳科長說那點電，也就一瓶眼藥水，可他覺得眼窩窩才多深啊，肚子剛吃飽幾天就這么造害，也實在不應該呀。急忙執鼠標點花狗臉兒，勿忘我出來，后面跟著的人，差點嚇死杜侃，是莫言。他瞠目結舌屏住呼吸，把臉逼近顯示屏。

昨晚央視新聞聯播插入口播消息，沒有采訪畫面，急切告知天下，莫言獲了諾貝爾文學獎。他正坐在家里沙發上看電視吃飯，他不知道莫言自己啥反應，他激動得跳起來，又一屁股坐下，咔嚓！把一萬八的沙發坐塌了。他之所以這么激動，原因是除了拉登被打死，這是今年他認為最有價值的第二個大新聞。他全神貫注往下看勿忘我的留言：半夜搞到手，就發給你，莫言在香港大學公開2010年的演講錄像。下面是三串甲骨文火星文英文混合的網址。

困了有人遞枕頭，醒來有人遞熱毛巾，想吃餃子有人給包，勿忘我都神不知鬼不覺做在了前面，他駭然她涉嫌超女神探，驚得他異乎尋常，回想以往，感謝的話日日說，都說酸了。趕緊用鼠標點網址，心里還贊嘆勿忘我的能耐，堪比小蜜、太空人還可人。莫言獲諾獎，好比是老古董出土。特殊的是，這次不是中國農民從地里用頭挖出來的，而是洋人在黃種人群里拔蘿卜帶泥挑出來的。今天他做的第—件事不可能是按部就班打掃辦公室衛生和搜狐郵箱了，而是看這個錄像。

莫言一夜成名天下知！迅速超越了古人說的快似響箭。說起神奇的資訊，前段時間他被病逝后的喬布斯大大觸動了一下。喬布斯走了不到—個月，他在哈爾濱太平飛機場候機廳逛書吧，看到了艾克薩森著中信出版社出版的《喬布斯傳》，他拇指托著下巴注視著眼前走過的人。他驚訝人剛死傳記就出來了，光說寫和翻譯就得多快！一塊磚頭厚的書，580多頁呀，就是抄—個人—個月也抄不完??！這么厚的名人傳記他讀過，可都是涼透的饃，在主人公死后幾年或幾十年才寫成，這么熱氣騰騰的饃還沒吃過，他服了。極其佩服作者譯者和出版社魔鬼的能力！此驚詫如靈異，引發他的腦子一下哲學起來，世界上的一切問題，都是時間問題：誰有速度，誰就了不起。莫言剛獲獎，勿忘我就搞到他的錄像，勿忘我就了不起，雖然是兩年前的錄像，難度也不亞于入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她舉重若輕，她探囊取物，不是超人也算個女漢子。

她回他一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調皮女孩兒的圖片，他感受到里面有很多說不清卻很美好的意蘊。她似乎很瞳中國文化里的眉目傳情，總能傳上眉眼互動的照片或卡通圖片，俏皮地表達心意，她也讓他相信這樣一個事實，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寵兒。過去他將信將疑，現在通過她，他信到骨頭里了。生活中就有這樣的女人，仿佛手握靈異草，會把沒影的事輕松搞定，會讓你茅塞頓開。點開網址，他看到穿一襲黑色博士服，峨冠博帶，似笑非笑，似夢非夢的莫言。

他沒穿對襟襖，也沒穿煙色或藏藍色夾克衫，依然是那張月滿西塘笑非笑的臉，籠統肥大的博士服，罩在他身上如二十一世紀的沉沉大幕。他向主席臺和聽眾席分別鞠一個躬，緩緩象征的幅度，透出一點不自在。不知道是因為博士服不得體，還是此刻在香港，而不是在他可以縱意馳騁的家鄉高密。

這是香港公開大學授予他名譽理學博士學位儀式的錄像場面，他幾句開場白后幾百人的會場肅靜下來了。莫言講自己苦澀心酸的童年，娓娓道來，幽默跌宕，講得不但不苦澀還很動聽。一色西裝革履燙發旗袍矜持的港人，鼓掌的動作和響度，由稀及繁，由徐至疾，幾分鐘后，全被逗得笑破了矜持，活起來了。港人領教了莫言講故事的功夫，感受到了他的小說能穿越時空的魅力！endprint

這個上午他啥也沒干，一氣看完錄像，拍響辦公桌說，莫言是金嗓子，真是金嗓子！華麗，磁實，洪亮，中國男人很少有這樣的好聲音！怪不得翻譯家葛浩文說莫言是中國最會講故事的作家。沒有這好嗓音，哪能講出好故事？他給勿忘我發感受，不是從瑞典皇家文學院宣布他獲獎那一時刻，而是從現在，莫言被他補入神的行列。勿忘我回他說，看他，就像詭異的羅漢。

他倆的談話并軌了，比較起來莫言和村上春樹。她打字飛快，突突突發過來什么面目猙獰，匪連長，日本鬼子……什么面龐清癯，恬淡內斂，更像儒家文化滋養的大學教授……真是秀才遇到兵。哈哈哈，他也有同感。倆人反差之大，全世界善良的人民都容易混淆國籍。她說，是不是諾獎評委搞糊涂了？亞洲人他們哪能分得清是哪國的？

她如此放言，十惡不赦，中日正在爭釣魚島，小心國人尿死你。你不是日本開拓團遺下的二代種吧？你以為諾獎的評委是在玩動漫嗎？你以為五顏六色的評委都是看連環畫的水平嗎？你以為大評委就不喜歡重口味嗎？這碗蛋羹，必須清是清，白是白。這樣吧，他啟發她，你把他倆的書隨便撕下一頁，蹲下看三行，就能一目了然哪個是眼藥水，哪個是豆漿。他喜歡莫作家滿嘴跑火車、隨性噴涌生機勃勃的句子，那文勢足以彰顯山東男子漢的剛陽。

10月11日諾獎頒布的第二天，正是東北的深秋季節，氣候兩天暖一天冷，邁著秧歌步，深一腳淺一腳往冬天走。勿忘我好一會兒沒回話，他以為她歪歪的嘴角被他給扳正了。正在得意的時候她嘆息說，有變臉術就好了。女人啊女人，總是千古同一眼光，好以貌取人。

三

他剛上QQ，勿忘我就問，你在呀？好幾天沒上來了。連忙幾天，剛喘過氣來，他說。她也是，中午剛剛又參加個婚禮回來，累??！續說你的夢吧？上次她告訴他做了一個夢，他忙下基層檢查沒時間聽，她也沒想好講不講給他。說不清楚。那不白做了？就是個夢唄，絲絲縷縷的，當時就像真的。說多少算多少，我好幫你解解。勿忘我才羞答答說，在火車上，偶遇的。他說，火車上，很有節奏感。咱倆都挺吃驚，然后你就搬到她這邊來。他問，偶遇是緣分，搬過來了嗎？嗯……記不清，你好像跟誰換的鋪。硬臥還是軟臥？說不清。他問她，你干嘛去？她說，你說追隨她，她去哪你就去哪，然后是一臉壞笑，特別真實。她是主動的，又表態是去追你，這就是現實啊，夢在幫他呀！她說，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反正她一直沉浸在懷疑中。相信，又不相信這是真的?？赡忝髅骶驮谘矍鞍?，一張大臉，笑呵呵的。他開玩笑說，好吧，她要去北京。你的懷疑，說明你還是個不懂戀愛的少女，左顧右盼的，正在耽誤青蔥年華。她繼續說，她一路上還有些高興，因為有了伴，但又有點不安?；剀嚂核謱懙?，全因為是你。他分析說，北京是首都，你往北京去，意在想往誰的心里鉆呢，乘火車是選好了方向和軌道，有伴侶就是有了對象，好浪漫??！

勿忘我說，你還挺會分析。也許不對，但還能怎么想？

他調侃她，這出現要不是我而是別人，你可能就往外蒙跑了，而不是去北京。

勿忘我發來一個眼睛長到眉毛上面去的頭像，大眼睛左顧右盼地環顧不停，意思是沒想到會這么吊詭。她又挑戰他，他是射手座，你呢？難住他了，他這方面是文盲。你生日？他告訴她。她回他，你是不輕易浪費自己能量的金牛座。他才知道世界上還有—個屬于他的金牛座。勿忘我分析他說，你是春天出生的金牛座的人。你不愿意毫無意義地說教，無緣無故地行動和失去理智激動，你不放任激情，也沒有緊迫感，你是一個強烈抑制精神和思想總是按一定尺度運行的人，思想一成不變，比較啰嗦。從積極的意義上看，你的性格平穩、有毅力和耐力，勤勞智慧，富有實干精神。為人處世小心謹慎，感情真誠專一。此外，你有極其敏銳的感官，內心懷有各種欲望。喜歡舒適的生活環境，大自然的壯麗景色、花草和動物。從消極的意義上看，這些優點的背后還隱藏著多疑多慮、嫉妒、悲觀失望、沉默寡言、陰郁孤僻的性格特點。你很難改變自己的觀念。另外，你固執己見，對事物極易產生偏激和狹隘的看法。你喜歡按自己的人生哲學走路，不輕易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固執己見是你性格的突出特點，同時也是你的主要觀點。平時溫文爾雅，一旦受到觸怒，你會變得令人望而生畏。金牛座的人家庭觀念較強，你把家庭天地作為寄托自己幸福和安居樂業生活的可靠圣殿。你愛孩子勝過一切，并對他們寄予厚望。你對逆境的適應較慢，挫折和失敗常能使你意志消沉，甚至你會人為地把自己囚禁在無聲的憤怒之中，拒絕與外界的一切接觸。一旦境況有所好轉，你又會重新振作起來，以空前的工作熱情去實現自己的目標。你思想趨于保守，但善于理財。當你擁有一定數量的財產，手頭從不短缺時，你方能感到坦然自若。經濟上，你的現實感非常強，十分善于安排自己的物質和家庭生活。事業上，你也是強者，具有天生的無懈可擊的才華。你的成功之路往往是漫長的，但又是確定無疑的，尤其在農業、建筑和商業、文學藝術等方面。

你是一個喜歡安定的生活和具有田園詩性格的人。感情節奏的變化比較緩慢，然而一經觸發將會身不由已，無法自拔。穩定而持久的生活環境，對你至關重要。你不喜歡素不相識或萍水相逢的人來擾亂你的生活。無論在愛情上，還是在物質上的追求，你都是以可靠和安全作為權衡的主要標準，這甚至是你性格和思想的基礎。

你既是一個多思多慮的人，又是一個不拒絕享樂的人。美味佳肴是你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伴侶。家庭和孩子是你生活的中心，是你歡樂和自豪的資本。尤其孩子是你終生夙愿的寄托。金牛座出生的著名人士有：列寧、馬克思、尼克松、弗洛伊德、巴爾扎克、方達（美國戲劇與電影演員）、費爾南德爾（法國喜劇演員）。

勿忘我問他，準吧？

你算得好讓我驚心！我沒以為你能看穿我，結果都快把我拆成零件了。

結果滿意嗎？毛病沒說出來，我憋著呢。

還沒說出來？

給你留條內褲。

謝謝你留下的內褲，里面還留下一頭牛呢。

勿忘我說，跟女士說語你正經點！endprint

是她先把話說到內褲上，要搞網戀，也是因她而起，基本條件也夠了。

他寫給她，正經是多好的詞啊，我喜歡，尤其從你嘴里說出來，芬芳四溢！

勿忘我說，這些都是有科學依據的，你別不信。

他迷信嗎？接著說呀，在火車上怎么了？她不回答。他說，不會是在講太監的故事吧，剛開頭就戛然而止。聽故事的人著急問，下面呢？下面呢？講故事的人說，沒了。沒了？沒了。這時大家才反應過來，故事真的講完了，哈哈大笑，問話的女人臉羞得跟猴屁股一樣紅。你不是也弄這效果嗎？說呀，他催她，在火車上怎么了？

勿忘我回他，剛才領導叫她。

他說，建議上級黨委處理你單位領導，壞我的好事。

勿忘我說，領導叫得正是時候，她感謝他。她又說，所以，處理無效。

他問，沒說一起去北京吧？

呵呵，沒有。他自己出差，下周。

那我就放心了，接著我們的故事吧？

有空再講給你。不過，要有思想準備。

他說夢??！可惡的夢！我要是有權力，讓全世界的夢都是唯一的，不許在別人身上發生同樣的，也不許在現實對照。同意嗎？

勿忘我，嗯，這個可以。

著急干嘛去？他挑逗她，我會想你的。

勿忘我說，你這個獨裁者。又說，有空你也上網了解一下射手的習性。

她是典型的射手，對，射手女。

他說，獨裁者，你也希望我是這樣？我不貪啥，能管住夢就行了。

但愿。

我這條金牛要成為你的靶子，射殺的時候手下留情。

交易要有條件，懂吧？拜拜。

話聊到這份上，你還能無動于衷，不心猿意馬嗎？

他關了電腦走出辦公室，陳科長也出辦公室，倆人照了面，她無頭無腦地說，可以啊，怪不得不吃窩邊草呢。她故意歪嘴擰臉的表情難看之極，他慶幸沒有在晚上睡覺或早晨起床就看見這張臉。說完她轉身就走，背影倒像走秀的。大姑娘都乖乖的，他沒往心里去。四

忙著嗎？他問勿忘我。

啊，一上午沒動地方，憋著尿都沒去撒。

這可不好，是大忌，出問題120都來不及。

不行，忍不住了。

看來不夠級，辦公室里沒衛生間。

過一小會兒，她罵，奶奶的，衛生間里竟然有人。

哈哈，內急，正處在風口浪尖，命懸一線！

不行，再去看一下，越想越急。

這樣憋尿，萬萬不可。

回來了，舒服死了！

哈哈哈，完事爽吧？爽！越簡單，越快，越爽！

這觀點俺基本同意。

在他看來單位可以沒食堂，但衛生間要有幾個的。

而且男女的要分開，各走各的門，不可插上門那種公用的。最不文明的就是男女共用衛生間，偶最反對。

勿忘我又說，有進有出，嗯，必要。她發一小丫，表情眉飛色舞！

要命的，雖然分開，但男女僅隔一塊板??！

勿忘我述說，俺們和領導在一層。所以，養成了憋尿的習慣。

不到萬不得已，真不樂意去??！

為啥和領導在一層就憋尿？他沒理解。

勿忘我說，不愿意和領導在那地方坦誠相見唄。絕對真實現場。

是男女共用的衛生間吧，他剛猜到，這樣的確最討厭！

隔壁只一塊板，太不雅了！嘩嘩嘩，聲音超清楚。

應該建議改造成實墻。

對，正是?，F在你明白了吧，俺喜歡那樣。這一層6個領導加四位男員工，共10男，可只有三女，因此，她們就成了必然的弱勢。

有的地方上面高度不夠，下面還不著地，腳都可見，更慘！他嚇唬她。

勿忘我發來—個慘慘的表隋。寫道，還有，可見陰影。

他出主意，那你們仨就專要一個里間，貼上女字，會好一點。男士自覺會往隔間去。

呵呵，讓你操心了。不過，這是大事，對吧？吃飯去吧，下午聊。

閑聊嘛，這情況我早都想過，所以多說幾句。吃飯去吧，拜拜。

她發來高興的一個表情，女人梳齊劉海，笑露32顆大牙。他咋看咋像陳科長。

吃人了。他發一張胖男嬰的笑臉回她。勿忘我又發來一張調皮的表隋。

他說，—躲數日，像被老虎嚇著了。甭怕，老虎不吃女人，盡隋洗澡吧，只遠距離審美。

勿忘我問，洗澡？

洗澡——就是請你放心，沒人偷看偷拍，別患得患失，疑神疑鬼的。

勿忘我，你今天咋地了？怎么跟個小媳婦似的？扭捏、小氣、計較、還作妖。有啥心思，跟大哥說說。她倒裝起老大來。

看你蔫了，覺得你想棄子不玩了，隨你心愿啊。

啊哈，看看，這明明是小三的作派。

我是小三？

你跟我玩，只能當小三??！你愿意？

不中，正經事我還忙不過來呢。

正經事？她說，不就是去游泳嗎？

啊，你咋知道。

7、8、9號閉館。今天7號。她說。

為啥閉館？

救生員考試。

是你考救生員？那我可以看見美人魚了。

呵呵，凡是泳婆和我不—樣的要請我吃飯。

行啊，我一喊救命，你就沖過來救我，你就考上了。你只救我。

我怕等你，把游泳池的水全放光才……

呵呵，那你自己救自己吧。

你見死不救？

不是，沒等我把游泳池的水放光，你就把它喝光了，呵呵呵……

哎，我還沒想過這樣可以偷水，帶回家建—個自己的游泳池呢，謝謝提醒。

呵呵，那你咋謝我？endprint

今晚請你吃飯行嗎？正好我現在—個人。

知道你離了，也知道你遲早得離，我堅決不當備胎，不給你這機會。

你咋知道？

幼稚，你在做，天在看，能瞞過誰？

你呢？

我很幸福，兒女雙全，老公是績優股，不想出去混，家里軍管，飯后和老公繞黎明湖溜達。

我就不相信，除了你老公，你沒喜歡過什么人？

喜歡過，像你這樣的兩面人。

我咋是兩面人呢？

心口不一，說話不算數，移情別戀，看似有情，實質無情。

那好，我就是你口誅筆伐的無隋無義的人，你想咋樣？

快滾回洞里，閉門思過，別出來混。

你咋像鬧鬼似的？

就鬧你。

五

十余天勿忘我沒上他QQ了，他覺得十分蹊蹺，似乎天總陰著一半，他總想撥開烏云現太陽。

他寫給她，三尺席，一床夢，漫天大雪，無盡時空……旗鼓隆咚嗆！

勿忘我回，天上云霓無數，海里文朋萬千，人間只一女子，坐在太陽中間……口吐喵喵喵！

隱身數日為啥？他問。

在寫血淚史。

血淚史，什么血淚史？

你想知道？

嗯。

那去你的搜狐郵箱看吧。

為什么不發這里？

別問為什么，去你垃圾箱里找。

六

杜侃在垃圾箱里翻到了“我的血淚史”。全文如下：

是到揭破謎底的時候了，這篇血淚史是寫給自己，主要是寫給你的，屬絕密級，不再需要任何一個人看到。我給她起的標題是：“到處都是你的影子！”

快三十年了，我天天都在自問，為什么你移情別戀？我那哪點配不上你？我哪點比你神經質的老婆差？

她說薄樂神經質，真實準確，年輕的薄樂就像叼魚郎，優雅地飛著，飛著，誰也沒打擾她，就會突然發出一聲閃電般的尖叫。杜侃繼續往下看，我十六歲情竇初開，和你情投意合，你拉了我的手，親了我的口，我緊張得以為這樣就能懷孕，害怕得要命。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非你不嫁，你也發誓說非我不娶，咱倆成家，甜甜蜜蜜，恩恩愛愛過一輩子。那時我家條件不好，姊妹五個，可我每天為了去見你，不是去浴池洗澡，就是用家里不多的洗衣粉洗頭，都快把自己洗禿嚕皮了。我爸罵我，這丫頭太能禍禍水了，其實他們都看出來了咱倆的事，也都挺喜歡你的。你每次來我家，見到我就抱我，親我，親上就不撒口，你把我當香餑餑，我開心得要死?？勺詮哪闵洗髮W以后，你就拋棄了我，那是我最漂亮的，最純真，最可愛，如花似玉的時候。你像中邪了似的不再見我，躲著我，卻偷偷和薄樂好上了，從此毀了我一輩子。你知道我是班長兼學習委員，是學校出類拔萃的學習尖子，可我的夢碎了，書也讀不進去了，從此學習成績一落千丈。你像魔鬼整日糾纏著我，讓我不能正常入睡和吃飯，你親我撫摸我，你的氣息，你的手印，你的溫度，你的眼神，已經滲透到我的身體里，直到現在，我都不能從心里身體里徹底排除你，我的視野里到處都是你的影子！你就是沒對我那個，你要是把我那個了，然后拋棄我，我非死給你看！這輩子你欠我的情債，你永遠還不完，下輩子也還不完！不，這輩子也不能這樣草草了了放過你，不能就這么輸給你，我從精神病醫院出來以后，就發誓要各方面都比你強。首先是找對象，你屬虎，我就找屬虎的。你一米七八，我找的不低于一米八零。你大學本科，我找的是碩士研究生。你生—個女兒，我生了—個兒子。為了和你比，爭這口氣，我又超生了—個女兒，因此我和老公都受到了單位嚴厲的處罰，可我無怨無悔。你女兒上廈大，我女兒上了人大。你現在是副處，單位一般，我老公是正處，在石油企業，每年兌現幾十萬，一年頂你三年。你和薄樂離婚，新房子給薄樂。你現在又回到東風一區住對了吧？滿打滿算使用面積八十平。我住愛丁堡別墅區，四百六十平。對了，你在山東威海有一套一百二十平的房產，可我在北京朝陽有一套三百平的房產，在三亞還有房子。你有一臺市里車改拍賣買的二手捷達車，我家有一臺途觀吉普一臺奧迪A6轎車。當初你甩了我，險些哭死我，我在精神病醫院煎熬了一年，是你這個負心鬼改變了我的人生?？墒乾F在看，我擁有這些，都抵不了我白白付給你的最純真的感情！我沒嫁給你，也是我的萬幸，才有了我現在的一家人，幸福的一家人。我要是嫁給了你，說不準也像你和薄樂—樣，離了，散了。這就是報應！話說回來，當年的你在我眼里高不可攀，我看你一眼心都要跳出來，現在你算個屁，瘦得像個干蝦，一臉干蘿卜的褶子，你看我老公讓我伺候得還像個小伙子，標本溜直，看上去比你年輕十歲都不止。再看你娶的老婆薄樂（哈哈，你的叼魚郎終于飛了），學英語的，一次國都沒出過吧？我去過美國和南美、歐洲二十多個國家。比比看看，我現在啥不比你強？這都是你逼的我，是你逼我從淑女變成了今天的女漢子！這三十年來，我像二戰以后猶太人追捕逃匿的納粹那樣，追蹤你，我把自己訓練出了狗鼻子，安裝了衛星的眼睛，錄音機的耳朵，喬裝打扮潛入你的圈子，為了和你比，了解你，掌握你。我自學文學，拼命讀名著，看文學評論，收集你發表的作品，我強迫自己一天讀寫訓練不少于三個小時，就是為能夠趕上你，或者超過你，可我不得不承認，這方面需要天資，不是光下工夫就行的。從我以上寫的，你一定能看出文筆依然艱澀，思路混亂，敘述不連貫，缺乏細節，我當然趕不上你專學文學的。其實這對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今天我也沒弄明白。當年我二八多嬌，美得和天仙一樣，就是我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以后出來，追求我的人都絡繹不斷，啥條件的都有，我都沒答應。我參加工作以后，先在車間里學徒，兩個月后就上管理崗，負責質量檢驗。帶我三年的師傅當了車間主任，是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他比我大四歲，對我無比的好，無微不至關心我，他天天做精致的飯菜帶給我吃，說食堂的飯菜不如他做的好吃。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把房子都裝修好了，可我不能答應他，他都跪下了求我答應嫁給他，我也沒答應。你知道為什么嗎？就是因為他不屬虎，就是因為他學歷沒你高，就是因為他沒法和你比，沒法讓我在心里戰勝你。我沒辦法，只好調轉了工作，離開了我師傅，我對不起我師傅，他至今都沒有結婚，我每年過春節都回廠子去看他?？晌揖褪遣幻靼?，你為什么就不要我了，你憑良心說，我哪點配不上你？在當年你認識的人里有誰比我漂亮？薄樂有我漂亮嗎？就說現在，同齡人有幾個像我這么年輕漂亮的？勿忘我說的是事實，當年長影一個姓田的導演來本市選演員，在全市推薦的一百個人里，他就選中了喬敏之，給她拍了260張照片，錄了樣片，拿回長影給領導匯報。喬敏之被選中了，確定她出演八一年拍的一個青春片電影的女主角。就在這時候，杜侃背棄了喬敏之的初戀感情，使她精神出現異常，被送進市精神病醫院住了一年，拍電影的事也就泡湯了。胖胖的田導演跑到精神病醫院一看究竟，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憔悴得像個風干的白菜心的她，就是兩個月前他看到的紅蘋果般純情質樸的姑娘喬敏之！田老導演淚灑雙襟，放下鮮花和若干定型照，遺憾地在病房里手足無措地轉圈圈，不停地搖頭。上車前，他還跺腳嘆息，白瞎了喬敏之，白瞎了這個姑娘。她咋就為—個初戀癡狂到瘋的地步??！她真是個好演員的料，可惜??！可惜??！我快六十歲了，才看到，早戀真會害死人的??！endprint

杜侃讀得心驚肉跳，熱血洶涌。是的，喬敏之說的都是事實，是他倆初戀的基本情況。也就是說，這些都是歷史了，不可修改的東西，要是能修改多好，誰也不再受這些傷害?？啥刨┍仨毣卮疬@個問題，為什么自己不和喬敏之好了，而和薄樂好上了？杜侃回憶自己，就是看薄樂新鮮，她像叼魚郎，自由自在翱翔在天空上，突然發出一聲犀利的叫聲，吸引了他。還有一點就是，他喜歡她說英語的樣子，而喬敏之不會說英語。就這么簡單。

我恨你！我恨你！可是我對你卻念念不忘，到處都是你的影子，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

七

匆匆讀完，如被雨激了，雷劈了，杜侃惶惶然，不敢回頭看第二遍。他發現，在喬敏之眼里，他就是一個分不清美丑，抱屁股親嘴不知道哪頭香臭卑鄙的傻瓜。哈哈，哈哈，他冷笑了幾聲，屁股定在椅子里，四肢做了一個詐尸的動作緩解自己。他拿不定主意，是從搜狐郵箱里刪除這篇“我的血淚史”，還是留下這篇檄文。年輕時誰沒干過幾件臉紅的事，移情別戀也不至于是罪惡吧？可喬敏之糾結得也對，薄樂從形象到性格都不如她，又不是初戀，我為什么就背棄誓言選擇了她呢？現在又離了，真是兩敗俱傷。

盡管門上貼著“閑人免進”，杜侃還是心事重重走進陳科長辦公室，屋里的防靜電地板說明了市公安局信息中心的特殊環境。陳科長沒想到是他，急忙離開電腦，站起來擋住他，眼睛定定地看他，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他為啥來。對門五、六年了，這是他第一次進來。杜侃突然感到很尷尬，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闖進來了，莫非是心猿意馬？他回頭看了看，像是找進來的理由。他這—扭捏，陳科長臉上倒有了笑容說，看你那一出，后面跟著鬼呢？杜侃鎮靜下來打哈哈，聽說你這是天眼指揮所，發生在市區的事全能看得見，能不能讓我摟摟？陳科長說，那你就得小心點，和誰上賓館開房我是一瞅一個準。真的嗎？那我得求你了老妹兒，要是看到老董，千萬千萬給保密，他也沒別的嗜好，就有這口累，你就當搞文化看吧，反正他也快退休了，讓他平安著陸，保持晚節。她意味深長地問，你是不是耍心眼了？耍什么心眼？杜侃真沒耍啥心眼，倒被她問愣了。就是讓他給你趟路子，他退休后你這個副主任接主任，也這么做，對不對？呵呵，呵呵。說完她禁不住自己覺得好笑。哎呦，我說你們這些干公安的都是職業病，在你們眼里哪還有好人嗎？反正你和老董倆，不全是壞人，起碼一個是壞人，最少占百分之五十吧？我跟你實話實說吧，杜侃故意放低聲音神秘地說，我要是想浪漫一下，花錢到賓館，舍近求遠干嗎？這不就來了嗎？哈哈哈哈。缺德。陳科長揮拳就杵在杜侃的肩膀上，罵他缺口德，缺文德，你身負重傷還不忘缺德。杜侃問她，受傷，受什么傷？這回陳科長沒單刀直入，而是委婉了一下，是陳年舊傷，傷腎又傷心的傷。杜侃攤開手，假裝莫名其妙，心里卻嘀咕，她咋知道的？難道她真有天眼？他下意識撒眸了一圈陳科長的辦公室，三個方向全有玻璃門，西側的玻璃門里有大型的熒屏墻，遠遠望去畫面眼花繚亂，杜侃也看不清哪是哪，忙忙碌碌的除了計算機就是年輕的干警。這里永遠是另一個別樣的季節，而不是陳科長辦公室另一扇窗戶外面的春天。陳科長故意和他鬧，舉一張報紙擋他的眼睛。杜侃覺得那張報紙還不如陳科長的臉好看，開玩笑說，警察怕看呢？陳科長放下報紙說，你敢在警察辦公室調戲警察，犯流氓罪，罪加一等，把你當入室搶劫罪判。杜侃話鋒一轉，你為啥說我受傷了呢？他本意是回避這句話的，可是她突兀說出這句話，切中了他的內傷，不刨根問底心里更不托底。還用問，你說為啥？她又說，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算個啥？你還真往心里去??？可別做小男人讓我小瞧了你。

啊，你啥意思？

你就裝吧。

那你咋知道的？

陳科長用手指指腦袋說，看來你這缺東西。他不解地問，缺啥？陳科長把大辮子往身后一甩說，你咋像個孩子，缺核，缺軟。那是什么東西？她喊著告訴他，EQ，智商，你缺智商！他更莫名其妙問，這和你知道我受傷有什么關系？陳科長一聲嘆息，唉呀媽呀，杜副主任，你可是副處啊，就這智商？唉呀媽呀！陳科長直拍大腿，說實在的，看你和薄樂離婚，又被喬敏之討伐，陷入水深火熱，挺可憐的，你是個老實人，也沒啥劣跡，還是個專業作家，我還真有心收編你，一起過日子，可你咋就這么笨呢？你想想，你的郵箱，你的QQ都是我給你建的，密碼都是我設的，你那點破事我能看不到嗎？她又用手指自己的腦袋，說，你這真缺東西！杜侃哈哈大笑轉身往出走說，寧被狐貍騙，也不跟笨豬干。你聰明反被聰明誤，竟沒看出來，你所看到的，是你要我寫給你的情書嗎？作家哪有白給的！哈哈哈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