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結婚之前,我爸送了我3句話:“第一,以后受了多大委屈,都別找我哭;第二,以后多難,都別回來;第三,你有了孩子,別送回來,我和你媽不會給你帶。記住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p>
我媽一旁說:“你這個老頭子也太毒了吧?!?/p>
我爸才52歲,但我媽喜歡叫他老頭子,因為他渾身有股招人煩的倔勁兒。從我談戀愛起,他就看不上陳寶路。他說:“一個和狗糧同名的男人能好到哪兒去呢?” 這大概是不喜歡的極致了吧,光聽名字都塞牙。
就在陳寶路和我結婚的第402天,他竟不知死活地聯絡我爸。那是4月,陳寶路接了個私活,拿了筆不小的外快。他早就對家里那輛“吉利熊貓”看不上眼了,想趁機換一輛新車。他小算盤一打,公婆那里已經有車了,我爸媽還空著,于是未經批準,就擅自給我爸打了電話。
他說:“爸,你想要車嗎?”
“你誰啊,怎么開口就喊爸呢?”
“我寶路啊?!?/p>
“啊,我以為是騙子呢?!?/p>
“我們想換新車,現在那輛你要不要?可以便宜賣給你?!?/p>
“就是你們結婚前買的那輛吧?!?/p>
“對的?!?/p>
我爸倒吸了口氣說:“陳寶路,我之前覺得你也就是不務正業,沒想到你還這么敗家呢?!?/p>
“什……什么意思?”陳寶路有點接受無能。
我爸卻趁熱跟進地說:“你爸媽從小就教你鋪張浪費這項美德,是吧?”
陳寶路頓時噎住了。
陳寶路學的是室內設計,亦理亦文的專業。我爸說:“這樣的男人,中看不中用。將來你們有了孩子,就等著喝西北風吧?!?/p>
我不高興地說:“拜托,我是你女兒呀。你怎么總是詛咒我???”
他卻很得瑟地說:“這不是詛咒,是提醒。眼看著你往火坑里跳,我還不能說嗎?”
事實上,我覺得自己生活得很愉快,可是在我爸嘴里,我好像永遠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他完全不能理解有一點錢,就去買鏡頭和旅行的思維模式。
一周后,我們一起去采草莓。那一天的活動,安排得十分豐富。我和陳寶路,一邊采一邊吃,一邊拍一邊發微博,賺來N多追問地址的回復。
陳寶路對我爸的態度明顯回暖,然而到了中午的歡樂農家飯環節,真正的大咖才出場。那是草莓田的老板,我爸介紹說:“來,認識一下,我老同事的兒子,人家也是大學畢業,沒搞什么花架子,直接下農村,養雞種菜種草莓,一年凈賺上百萬哦?!?/p>
我和陳寶路當場開悟了:這頓農家飯,暗藏鴻門宴的味道了。
回程的路上,陳寶路一言不發,剛才一口一個爸的親熱勁兒,掃蕩得一干二凈。我爸坐在后排,繼續進行再教育:“寶路,你看看,什么叫差距?都是快30歲的男人,人家的人生是什么樣的,再看看你呢?不是爸說你,腳踏實地地干上幾年,到時候想換什么車不行,大奔也行啊?!?/p>
陳寶路把車停在了路邊,轉過身說:“我沒有瞧不起農民的意思,但是我真不覺得,種地賺幾百萬就是我的人生?!?/p>
“哈?!蔽野钟謽妨?,“你這孩子理解力有問題吧?,F在是我們瞧不起你,看不出來嗎?”
“別說了!”我和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抗議。陳寶路死死地咬了咬下嘴唇——他居然哭了。
第二天,他就離家出走了,留下一張十分精致的道歉卡,上面有他清秀的筆跡:“對不起,原諒我的不告而別。我想我們需要彼此冷卻一段時間,來思考到底適不適合對方。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只是現在才知道?!?/p>
我拿著那張卡,整整坐了一天。直到晚上,我才去找我爸。我一進門就對他說:“寶路走了,你滿意了?”
他不以為然地說:“他還是男人嗎?太懦弱了,說他兩句就掉眼淚,將來能有什么大出息,能讓你過好日子嗎?”
我說:“爸,你過時了吧?現在這個社會,過得好不好,不是拼老公,是拼爹的。我現在這樣,不全是你害的嗎?”
我爸頓時來了脾氣:“我一輩子堂堂正正,怎么害到你了?”
“你看看趙叔,以前和你是工友。人家現在混成經理了,你呢?除了先進工作者,你還得到了什么?你和領導說點好聽的,憑你的資歷,做個廠長沒問題吧,現在呢,提前內退。你很光榮?你要是當了廠長,我還用為住小房子發愁嗎,想找什么樣的男人不行?我愛干什么干什么,用得著累死累活上班嗎!”
我爸“啪”地拍下桌子:“住嘴,你還教訓起我了!我有我的活法,溜須拍馬我做不來。我一輩子就這樣,自己活得開心痛快,用得著你管嗎?”
這一次,終于輪到我說“哈”了。我說:“原來你也知道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和寶路過得很開心,你有必要非讓他去學別人種草莓,來自毀痛快的人生嗎?”
我爸愣了一下,有點想明白了:“鬧了半天,你在這兒等著我呢?!?/p>
我對他點了點頭。
他說:“傻丫頭,我是幫你呢,為你好?!?/p>
“爸,那是你認為的好?;橐鍪俏业?,只有我覺得好,才是真的好?!?/p>
他嘆了口氣說:“好吧,你的事,我不管了?!?/p>
我安心地笑了。我這招以彼之道還之彼身,成功逆襲了。
寶路離家兩天,仍無音訊,但找他回來,實在太容易了。我只是需要先擺平毒舌老爸,再去找他。
當然,我不會直接登門,那實在太沒技術含量了。我在凌晨1點,發了條微博:“還好你沒有帶走鏡子旁的牙刷,讓我在想你的深夜,可以尋找你齒間熟悉的留蘭香?!?/p>
于是,第二天清晨,我就在床邊看見了陳寶路小清新的笑。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