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跛子

□馬 衛

查跛子

□馬 衛

查跛子是真跛。對越自衛還擊戰時，他是個新兵。參軍不到三個月，就上了前線。不幸，腿中了一槍。三年后復員，上級安排他到雜技團工作。

雜技團能安排他啥工種呢？他又不會演雜技，只能做勤雜工。就是搬道具，洗道具，管道具。如果去外地演出，兼管點伙食啥的。

那時人們有英雄情結，查跛子還娶了個漂亮老婆，棉紡廠的。

在團里，大家沒有把查跛子當根蔥，大呼小喚，他也不在意，畢竟自己不是一線演員，應該多為大家服務呵。雖然劇團國家撥了款，但遠遠不夠，所以演出的收入，非常重要。明星演員更重要。因為買票來的，大部分就是沖著明星。明星偶爾耍次大牌，情有可原，連團長副團長導演，也得讓著他們三分。

查跛子正視自己，所以也沒有啥心理不平衡。盡管他拿的獎金最低，盡管他干活的時間最長。比如一場演出完了，別人在吃飯抽煙喝酒，他還在把道具打包裝箱、裝車。人們對他熟視無睹，覺得整個劇團有他無他，關系不大。跛子就像道具一樣，如果不用，誰也沒感覺到它存在。

這天是“三下鄉”活動，上級安排的政治任務。既然國家撥錢，就得為人民演出。因此每年“三下鄉”，得完成多少場次，是上級考核劇團的硬指標。

演出在鄉場進行，一切順利。跛子在一旁，抽他的煙，他不需要看，就知道在演啥。頂缸、疊羅漢、蹬碗、吊綢繩等等，看了不下百次呢。

可是，今天出事了，原因是疊羅漢時，做支撐的人，鬧肚子，承受不起，結果上面的人栽了下來。雖然沒有受傷，但絕對屬于“失敗”，按規矩，每個節目必須演成功了，才能演下一個節目?？墒菦]大力士了呵。

聽到哄鬧，查跛子才睜開眼睛，發現出了事故。這時他見領導鐵青著臉走過來，雖然是在農村演出，也不能演砸了呀。

沒有人出聲，演員們全愣住了。

就在這時，跛子對團長說：團長，讓我試試。

你行嗎？上面三個人，近四百斤呢。

跛子說：團長，我行的，你別看我的腿受過傷，可植了鋼筋。我練過呵，有力喲！

團長還想說啥，可沒有時間了。一同下來的，有宣傳部和文化局領導，有記者。行不行，都只好讓跛子上。俗話說救場如救火呵。

想不到，這跛子，力大無窮呢，蹲在下面，紋絲不動，鐵鑄的一般。

演出順利完成。

跛子大汗淋漓地離場，眼尖的觀眾發現有一瘸一拐的人，掌聲更熱烈。耍雜技的，演員里居然有跛子，能不奇怪嗎？

團長攙扶著他，很心疼地問：跛子，你真練過？

團長，我哪練過呵。

那你哪來那么大的力氣？

哎，團長，其實你不是看我天天搬道具箱嗎？一兩百斤的，多呢。這不就練出來了。

查跛子說得輕言細語，絕無得瑟。

團長和他人，默然無語。因為，跛子在平時，被忽視了呵。當然，誰也不知道，那天跛子受了內傷，喝了半個月中藥。只是他心里樂，一輩子從來沒有上過臺的他，居然當了回演員。他要來記者拍的相片，放大，掛在室內，每天看得樂開懷。

從此，查跛子在雜技團，一個雜勤工，竟然有明星般的地位。大家也不叫他跛子了，而稱他“查大”。雖然不經常出場，但偶爾客串，就會有熱烈的掌聲。

查大。就是查大力的意思。大也是尊稱，老大。

后來連領導都這么喊了。查跛子成了歷史名詞，人們漸漸不知道誰是查跛子。

（原載《短篇小說》2014年第8期 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