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世嘉木樣活佛的抗日愛國義舉

趙學東

（西北民族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甘肅 蘭州730030）

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仡?0年前，面對日本軍國主義的殘暴入侵和肆意蹂躪，在中華民族面臨亡國滅種的危機時刻，各政黨、各民族、各階層、各團體都在抗日救亡圖存的目標下團結起來，同仇敵愾，團結御辱，譜寫了一曲全民族抗日救國的壯歌。

在這場全民族的抗日救亡運動中，一大批藏族僧俗群眾和愛國上層人士，同全國其他兄弟民族一道，義無反顧地投入到救亡運動中，積極宣傳抗戰，捐錢捐物，為抗日戰爭的全面勝利做出了重要貢獻。拉卜楞寺第五世嘉木樣活佛的抗日義舉，正是藏族僧俗愛國人士積極支援抗戰的典型代表，值得我們銘記和歌頌。

一

第五世嘉木樣丹貝堅贊（1916～1947），漢名黃正光，1916年農歷三月十二日（藏歷第十五饒迥火龍年）出生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理塘縣營官壩彩瑪村。父名貢布東珠（漢名黃位中），母名姑如拉措。丹貝堅贊4歲時，經九世班禪大師的卜算，由拉卜楞寺德哇倉活佛為首的上層高僧的尋訪，被認定為第四世嘉木樣的轉世靈童，并被賜號為“善惠妙音圣智教幢”。1920年11月2日（農歷九月二十二日），丹貝堅贊在數萬僧俗群眾的虔誠歡迎中被迎請至拉卜楞寺，舉行了隆重的坐床典禮，由其父兄輔助執掌拉卜楞寺的政教大權。

1924年農歷五月，借九世班禪來到蘭州之機，五世嘉木樣率全體家人前往蘭州謁見班禪大師，并受長壽灌頂?！霸诎喽U住錫蘭州的3個月時間里，嘉木樣五世經常前往拜會，接受教誨，深細交談”［1］。

五世嘉木樣坐床之后，寧海鎮守使馬麟仍然控制著拉不楞地方，蠻橫干預寺院的宗教事務。在蘭州期間，嘉木樣與其父兄多方奔走，拜見甘肅軍政首腦及各界人士，控訴寧海軍對拉卜楞寺實行全面控制，敦促其撤離拉卜楞地區。經過近四年的抗爭，直至1927年2月，《解決拉卜楞案件條件》簽訂后，馬麟的寧海軍才撤離拉卜楞地方。同年6月，拉卜楞設置局成立。7月2日，游走甘南、阿壩牧區長達4年之久的五世嘉木樣返回拉卜楞寺，受到廣大僧眾的熱烈歡迎。從此，他潛心、系統學習佛典教理，至22歲時將五部經典大論學習完畢。

1933年，國民政府頒賜五世嘉木樣“輔國闡化禪師呼圖克圖”冊印。1936年夏，九世班禪大師應邀抵達拉卜楞寺講經說法，僧俗七萬多人先后聆聽班禪大師傳法，并為五世嘉木樣授比丘戒，嘉木樣向班禪敬獻禮品，以謝恩師。1937年農歷五月，五世嘉木樣赴藏學法。在西藏郭莽扎倉研習佛法期間，他“勇邁精勤，晝夜不間”，與郭莽、羅賽嶺兩扎倉僧眾辯論教義，對答如流，在藏傳佛教界聲譽鵲起。

1940年夏，五世嘉木樣結束了在西藏的求法和考察教務的活動，在拉不楞教區赴藏代表團的恭迎下返回拉卜楞寺，致力于整頓本寺及屬寺教務，嚴令僧眾持戒修持；創建續部上學院佛殿，新建、擴建寺院15處；設立議倉制度，進一步強化政教合一制度；成立藏民文化促進會，創建拉卜楞寺喇嘛職業學校，積極培養人才，不斷促進甘南藏區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同時，他還發動并率領全寺僧人，在每年的清明前后，到寺院對面的卓瑪山上連續多年栽種松柏約30多萬株，為此還制定了嚴格的護林制度，成效顯著。應該說，五世嘉木樣時期，是拉卜楞寺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也“可說是拉卜楞寺的極盛時期”［2］。

五世嘉木樣天資聰穎，博學多才，具有高深的佛教造詣，作為著名的高僧和宗教活動家，他在弘揚佛法、擴建寺院、整飭教務等方面具有重要建樹。在研習佛經之外，他還聘請漢文教師，學習漢文，注重溝通藏漢文化的交流，推動民族團結。同時，他也是一位興趣、愛好廣泛，善于接受新思想、新知識的人物。根據五世嘉木樣長兄黃正清（藏名為洛桑澤旺）的講述，五世嘉木樣曾向到甘南拉卜楞的美籍傳教士“探詢外國情況和耶穌教教義……并向他學習照相技術……他還研究地球儀，在一個地球儀上，將世界各國和一些大城市的名字，都用藏文標出來，置放在他房里的桌子上。他看到漢文的月份牌，就仿照編寫藏文月份牌，印刷出來之后，在藏區流行使用”［3］。五世嘉木樣還喜歡看國內外畫報和音樂，愛好無線電并能熟練操作。為了開闊視野，了解世界，16歲時，五世嘉木樣還在自己的私邸安裝收音機，每日收聽外界新聞，很關心國際國內形勢，經常向他人發問和研討。由此可見，五世嘉木樣具有旺盛的求知欲和敏銳的思考力。

1947年4月14日，五世嘉木樣活佛因感風寒，繼染痘疹，于拉卜楞寺菩提法苑圓寂，享年31歲。大師圓寂的消息傳出后，“僧俗無不悲痛欲絕，拉卜楞寺同屬各寺各佛殿金頂都覆蓋著白布，本寺挽幛排列，白幡低懸，一片哀穆的氣氛”［4］。國民政府特派蒙藏委員會副委員長喜饒嘉措為代表，專赴拉卜楞寺致祭，頒令褒揚并加贈名號“輔國闡化正覺禪師”，蔣介石題匾“慧日常昭”。1948年春，由第五世嘉木樣治喪委員會編撰的藏漢文《輔國闡化正覺禪師第五世嘉木樣呼圖克圖紀念集》出版，其除分上、中、下篇外，還有序、題詞、冊印、照片。首頁是蔣介石所題“宗風永嬗”，其次是國民黨眾多軍政要員的題詞。

二

五世嘉木樣大師作為安多藏區藏傳佛教格魯派的著名領袖和宗教活動家，繼承和發揚了前4世嘉木樣護教愛國的傳統，具有強烈的愛國思想和愛國精神。尤其是日本帝國主義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大片山河淪陷、國難當頭、民族危亡的形勢下，面對全國人民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旗幟下，團結一致，同仇敵愾，救亡圖存的精神，更激發了大師的愛國熱情，他將自己的命運與國家、民族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盡管他處在遠離抗日主戰場的安多藏區，仍然通過各種方式向蒙藏僧俗群眾宣傳抗戰，揭露日寇的暴行，多次派出慰問團，前往戰區慰問前線將士，慷慨捐錢捐物。他的義舉，為抗日戰爭的最終勝利做出了可貴的貢獻。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的時候，大師正在前往西藏求法的途中。11月11日，到達拉薩后，通過各種途徑了解、關注戰事的發展變化，并前往大、小召寺朝禮，在佛祖像前祈禱中日戰爭早日結束，盼望世界和平，眾生安樂。

隨著日寇的全面侵華，中華民族一度面臨著滅種亡國的危險，但也掀起了波瀾壯闊的抗日救亡運動。五世嘉木樣大師十分關心祖國內地的抗戰，1938年，遠在拉薩的大師致電其兄黃正基（藏名阿旺嘉措），令其率領拉卜楞僧俗代表團，赴國民政府陪都重慶致敬、慰問?！皫熡谇蠓ㄖ喑Ｏ鄼C宣傳抗戰國策和日寇暴行，為謀加強團結，振奮士氣，又電令阿旺嘉措率僧俗代表，攜帶錦旗及慰勞品，赴渝向蔣委員長致敬，并到各戰區慰勞將士”［5］。同年8月，甘肅拉卜楞地區僧俗百姓召開了各寺僧官和部落頭人大會，決定組織二十多人的“拉卜楞地區108寺及各部落藏族僧民慰勞前方抗日將士代表團”，黃正基為團長，攜帶錦旗和大批慰勞品（包括一萬張羊皮、一百頭牛、一千只羊），代表拉卜楞藏族同胞于10月啟程，“先到重慶，向蔣介石致敬；然后分赴各個戰區慰勞”［6］。他們的慰問活動，表達了藏族同胞的愛國至誠和堅定支持抗戰的愿望，極大地鼓舞了前方將士，受到了國民政府和各界同胞的熱烈歡迎和高度評價。代表團直到次年春季才返回拉卜楞，但代表團長黃正基由于過度疲勞，又身染重疾，英年早逝，年僅28歲。1939年3月3日，拉卜楞寺在大經堂舉行祈禱抗戰勝利及歡迎“慰勞前方抗日將士代表團”返回大會。

1940年7月，第五世嘉木樣大師自拉薩求法返回到拉卜楞寺后，“每逢盛大法會，均親臨主持，極力宣揚抗戰，祈禱我國早日獲得勝利，以安眾生”［7］。同年冬，甘肅省第一區專員公署在岷縣召開“甘肅西南地區藏胞效忠大會”，他派遣其長兄、拉卜楞保安司令黃正清率領教區部落頭人前往參加，表明藏胞團結一致，效忠政府，共赴國難的愿望和決心。1941年，大師親自創辦了“邊聞通訊社”，編輯、發行漢藏兩種文字的《邊聞周刊》，向民眾宣傳政府國策、抗戰消息及國際形勢［8］，為喚醒民眾的抗戰意識，了解國內外形勢，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為了響應蔣介石出任國民政府主席后發起的抗戰捐獻運動，進一步在教區僧俗民眾中宣傳抗戰建國的政策，募集支前資金，1943年7月，五世嘉木樣攜帶由他本人撰寫的藏漢兩種文字的《為宣傳抗建告蒙藏同胞書》，先后赴甘南瑪曲、青海果洛、四川阿壩等藏區，宣講、動員民眾抗日。他在書的開言中講到：“蒙藏同胞們！我們大中華民國和日本小鬼子，自從二十六年七月到現在，已整整打了六年血仗了！在這六年當中，每逢本寺法會，我都把國內外的情勢，提要地告訴過你們，因為你們是居住在交通梗塞、一切落后的草原里，內地人士是很不容易到達的。同時因為語言文字的關系，內地的報章雜志，你們見到很少，看懂的更少。所以我乘這次宣化各地的良機，再把最近的情形，和我們蒙藏人民應有的認識提要地說一說……”［9］接著，五世嘉木樣介紹和闡述了國際形勢、國內情況。在談到國內情況時，他說：“綜合各方情勢，詳細觀察，最后勝利的來臨，確屬為期不遠。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吾人的責任，亦愈加重大。前方的人，固應積極準備決戰，光復山河。在后方的人，更應不分種族男女老幼，將人力、物力、財力，盡量地貢獻中央，以加速最后勝利的來臨?！保?0］為此，他告誡蒙藏同胞，要著重注意以下4點要求：“1.抗建時期……對中央及各級政府之命令與法律，切實遵守，不得稍有違背。2.現在的后方治安，至關重要，各民族應精誠團結，對于挑撥離間利誘蠱惑之言論行為，不可盲從附和，倘有外來不良分子，務須設法盤查，如有證據，立即呈報，萬勿疏忽，因循以致貽害地方。3.抗戰大業，首重經濟與生產等項，蒙藏地方，雖與內地情形不同，但嗣后在畜牧方面，應將選種防疫以及飼料等事項，在可能的范圍內，盡量改善，采取新法籍以增加生產，而立利抗建。4.吾蒙藏地方，文化特別落后，在此中央厲行推進邊教之際，吾人對于教育一項，更應設法舉辦，以便溝通文化，掃除文盲，時代日益進化，吾人切不可固步自封，必須適應潮流，方配當現時代之國民?！保?1］

在《為宣傳抗建告蒙藏同胞書》的文尾，他以佛教的語言號召蒙藏同胞：“最后愿我崇信三寶的蒙藏同胞們，要時時虔誠發愿：愿侵略者速食其報！愿抗戰將士世享安樂！愿領袖威德齊天！愿國家萬年永固！愿世界永久和平！”［12］

1943年底，五世嘉木樣大師派其胞兄、拉卜楞保安司令黃正清為團長，由其胞弟黃正明（拉卜楞寺阿莽倉活佛）、那格倉活佛、黃祥、康萬青等四五十人組成的“拉卜楞寺所屬108寺教區藏族僧民致敬元首代表團”，前往重慶致敬、捐款。1944年1月，代表團到達重慶后，向國民政府捐獻了此前由嘉木樣大師等人發動各寺院、各部落籌集到可購買30架飛機的巨款（每架3萬元，合計白銀90萬元）。黃正清等代表團成員受到國民政府主席蔣介石的接見，對藏族同胞捐獻飛機、支持抗戰的愛國義舉給予高度贊賞。黃正清先生回憶此次赴渝捐獻活動時說道：“重慶有關當局，對我們熱烈歡迎。何應欽、張治中、吳忠信等都出席招待會。時賀耀祖任重慶市長，也熱情招待我們。各大學都邀請我去講話，我都一一應邀，向廣大師生宣傳我們安多藏民的抗日愛國思想。各個報紙都有報道。這件事，當時在國內和國際上都有相當的影響?！保?3］同年2月，國民政府委任五世嘉木樣大師為蒙藏委員會委員，黃正清為軍事參議院少將參議，還頒賜一面“輸財衛國”匾額，以示獎賞。

五世嘉木樣活佛在他短暫的生涯中，表現出了強烈的愛國精神。尤其是他的抗日愛國義舉，以實際行動表達了安多藏族同胞與全國人民一道，團結抗戰、抵御外辱的意志和決心，在全民族抗戰史上寫下了值得銘記的一頁。正如黃正清先生所言：“五世嘉木樣是愛國的。在他短暫的三十一年中，恰逢八年抗日戰爭，他的團結全民，抵抗日本侵略者的思想，是十分明確的。無論在抗戰初期，他在西藏學法的三年，還是爾后回到拉卜楞地區之后，他都在不斷地向廣大僧俗揭露日寇侵略者的暴行，宣傳團結抗戰的思想。這對于安多地區廣大藏族人民，起到了積極的作用。而且還組成代表團，前往各戰區慰勞抗日將士；捐款購置飛機三十架。這些行動，對全國人民都起到了鼓舞作用?！保?4］

［1］［8］扎扎.嘉木樣呼圖克圖世系［M］.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1998.324，404-405.

［2］陳忠義，洲塔.拉卜楞寺與黃氏家族［M］.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1995.45.

［3］［6］［7］［13］［14］黃正清口述.師綸記錄整理.黃正清與五世嘉木樣［A］.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甘肅省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甘肅省文史資料30輯［C］.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89.105，60，103，60-61，107.

［4］阿莽班智達.拉卜楞寺志［M］.瑪欽·諾悟更志，道周譯著.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97.115.

［5］輔國闡化正覺禪師第五世嘉木樣呼圖克圖紀念集［C］.西北民族大學博物館藏本.

［9］［10］［11］［12］五世嘉木樣.為宣傳抗建告蒙藏同胞書（藏漢文對照本）［Z］.甘肅省檔案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