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瑀珊的散文詩

馮瑀珊

告解的真相

要寫多少的詩句，才能憑吊或贖罪？縱容自己繼續犯錯，或者推脫那一身驚嚇的冷汗，止不住的顫抖。每回的告解都是為了讓扭曲的靈魂繼續它龐大的殘破。只要詩人白毀容貌，就可以斷絕思想的墮落，進化成完整的哲學家。

像過于散文化的詩，是辯證不清的混亂。沒有神諭，就可以潛規則般地繼續情欲。要寫多少的詩句，我們才能從命運之神的手中奪回權柄？放下一些沙礫，再輕忽一點兒的沙礫；眼淚是每夜不得不的陪葬品。

打開告解的記錄，肉身上的疤痕是動輒得咎的煞車痕。它拉住誰，誰的衣角便要破裂，華服上的蝴蝶碎在二胡的琴聲里，拼湊了我們以為的真相。而要寫多少的詩句，詩人才能安穩且無痛地，挖出眼球，獻祭。

門神，溫柔的冒險

手染的色彩在時間的光線中暈開。

我說：這一對門神祈禱愛情的平安。你高高懸起對我臣服的白旗，降書寫成婚書的變體。在前夜被體溫熨貼過的珊瑚礁上，我們締結，蓮開。是的，我們從烽火中，淬煉靈魂的密度。每一則戰亂，都是幸存的敘事。

這一對門神，是你的轉韻?？词貝矍樵跉q月風化的眼神中，保有我的嬌艷。尊嚴是束之高閣的戰袍，而今我，不再披掛。公主不再代戰，冒險和玩命都是同義雙關。

你的公主回來，倨傲的側臉在日暮時和晚風繾綣。而今暈染的光線都成了笑靨上的胭脂；自顧自走，自顧白綺幻而瑰麗。流放三十年，每天累積的眼淚，濃縮，再濃縮成鎮守愛情的門神。

他們執掌玉袍，搏古老的鼙鼓，驚退漁陽的惡獸，蜜里調油的夢，和夜一同沉淀……

青春的厚度

青春是件出征的馬甲，活著就是場戰爭；關于愛情，只贏在比時間殘忍。那個名叫饕餮的女人，吃掉青春的眼淚，享用幸福，貪得無饜。饕餮不會做夢，她進食，所有美好的欲念。

女詩人厚葬青春，用美麗的衣服交換易碎的情歌。披掛音樂的質感，日子就變得踏實。我們穿上自己；套進高跟鞋，把青春踩厚。趕赴一場豐富的晚宴，和每個微笑的陌生人交換心事。

唱出每個落拍的音符，那是青春的厚度。沒有辦法脫身，水是妖艷的呢喃，火是驕傲的指令，吃光所有的日記。記憶永遠都不屬于過去，總在重新開始。刺激的快感，像眼睛嵌入星星的破片，煙花開了，散落成十八歲的夏夜螢火。

寂寞的從來都不會是煙花，而是卸不去的皮囊和色相。這一件馬甲，縫縫補補，竟也累積成青春的厚度。

睡前的祈禱文

我祈禱時間的寬容，是一張平靜的網，包覆我的脆弱。時間，可以走得快些嗎？帶走磨難的疤痕，傷心的敘事，鏤骨的刺痛。讓睡眠是靈魂的醒覺，深層，并且徐緩，如亙古的贊美詩。

一首徐緩的贊美詩是深夜的祈禱。我祈禱時間的公平，像一把鑰匙，打開沒有鎖頭的門。時間，可以走得慢點嗎？別像火焰，蛻變天空的美艷，煙花不耐，一朵跌墜一朵的絢爛。讓幸福是種天賦，祝福，然后永存，是愛的箴言。

永遠保存愛的箴言是幸福的天賦。我祈禱時間的河流，如一匹白練，拭凈我的污穢。時間，可以暫停嗎？但愿初生的純潔，不受命運的戲弄，人生苦短，但我卻活得壓抑。讓笑容是張不褪色的照片，裝幀奇跡，那是救贖的福音書。

一頁救贖的福音書是生命的奇跡。我祈禱時間的療愈，是全能的解藥，平復干渴的灸炙。時間，可以倒退幾步嗎？還原淚痕般的刺青，沉默的哀慟，生無可戀的絕望。讓生命沾染溫婉的馨香，未來到來，過去過去，是虔誠寬容的祈禱文。

我是一首情色詩

“欲望把眼前的地板鋪滿，愛便如此算計開來?！?/p>

你計算身上的瘀傷，欲望是根本的發動。你發動自己，燃燒并旋轉。情感是燃料，色相為空。煙霧是氛圍，你有試金石卻點不起愛火。生命如此冷而黑暗，當你坐在無人的房間聽.窗外的雷聲。雨滴躁動，太多形容雕琢以致紛紛落下；那是你紛紛的情欲。你是一首情色詩；一首散文化的暖昧。薄紗，也搏殺。

你算計愛的公式，她們于是明白，從頭到尾都只是單人的愛情睡在雙人床。你有調棒卻無法攪和幸福。而她唯一的姿態竟是將臉埋進手心，當你也成為了眾多的她們，欲望就和數字一樣透明量化。你是一張失焦的照片；精準的自私。形容，也形狀。

※引號內為張懸（欲望把眼前的地板鋪滿）歌詞。主持人語：

臺灣的散文詩是當代中國散文詩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某種意義上說，自魯迅《野草》之后，被文壇承認的似乎只有臺灣的散文詩，由謝冕擔任總編纂的《中國新詩總系》中，只有臺灣的散文詩被選入，雖然大陸也有部分作品選入此書，那是因為作者本人并沒有將其視作散文詩才有如此入選資格。臺灣最著名的一章散文詩是商禽的《長頸鹿》，當然管管的散文詩也是重要的存在。也許是受到《長頸鹿》的影響，后來的許多臺灣散文詩作品都可以找到《長頸鹿》藝術風格的痕跡。這里推介八位散文詩作者的最新作品，可以讓我們窺見臺灣散文詩創作風格之一斑。雖然余光中在上個世紀60年代初曾經詬病散文詩為“非驢非馬”，但是臺灣的散文詩創作仍然大有人在，也創作出一批令人驚喜的作品。從這次推介的這些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出，臺灣的散文詩與大陸顯然走的是不同的路徑，與大陸對于語言的詩性、敘事的完整性的重視不同，他們更為注重情節性、敘事性、片斷性以及對于事物與世界關系的重構性。這些都是值得我們借鑒的重要的散文詩美學要素。

——靈焚·愛斐兒